茅草小径还有些湿,走到明心庵的山门前,甄宁若主仆两人的鞋都湿了。
甄宁若亲自去敲门,扣了几下,秀姑姑来开门,十分惊喜:
“呀!甄小姐!我们主子都念着您了呢!”
甄宁若也笑起来,道:“秀姑姑好。等下子,我的人会送一点肃州的蚕丝被子上来,还烦劳秀姑姑守一下门,这会儿还有几个侍卫没跟上来呢。”
“呀!蚕丝被子!我们主子多少年没有用上那金贵东西了。好,奴婢替主子谢谢甄小姐了!”秀姑姑惊喜的赶紧行礼。
“姑姑请起,快别客气。”
“甄小姐请随奴婢来,主子正在种云味草。”
“云味草?这名字好奇特。”
“正是。这云味草,是主子刚买回来的,花了不少银子呢!”
两人说着,慢慢往里面去。
琴音轻轻的拉了拉甄宁若,担心的道:“小姐,不会又是像上次一样的什么毒花吧?你别去,行吗?”
甄宁若笑笑:“净莲师太会教我的,放心。”
第二进的院子里,净莲正略微弯腰看着一株植物,她的白色头发垂下来,遮了她大半张脸,她的侧脸便更显轮廓,长睫细密,瑶鼻高挺,菱唇微勾。
甄宁若规规矩矩的过去行礼:“宁若给净莲师太请安。师太这向可好?”
净莲对她微微一笑,美丽容颜如海棠初绽:“你来了?托你的福,我买到了云味草,心情甚好,你也来看看吧。”
甄宁若近前去,能感觉背后琴音轻拉了拉她的衣襟。
甄宁若无声的挣脱,走近那植物。
只见这所谓的云味草,远看是白色的,近前细看,才能发现原来是它根茎上长了细细的白色绒毛,里面才是有隐隐绿色的枝干。
净莲伸出手指,轻触了触这云味草,整棵草便像人一样的抖了抖,竟然迅速收起了那些白色绒毛,只剩一个绿色杆子,十分神奇。
净莲眼睛盯着那些白色绒毛,和甄宁若解释道:
“云味草,其实就是无味草。谁又曾闻过云的味道呢?是吧?这些白色绒毛现在并没有毒,但是把它们弄下来,煮成灰后入水,却是无色无味、剧毒无比!我在一本古书中看到,暂时还没有能找到解药。”
甄宁若想了想,便大胆问道:“那……师太,请恕宁若冒昧,您是怎么试这些毒物毒性的呢?”
“抓兔子,山鸡,偶尔也抓老鼠,这些事亏得泓儿帮了我不少忙。但偶尔,还是需要人自己来试,或者,有些毒物,只气味便能毒倒人的,我便要早早配制出解药,以备不时之需。”
“师太还曾说,您上次病倒……便是因为中毒?”甄宁若又问。
“嗯,上次是七星花,毒性极强,混合到一丁点儿血迹便可闻味封喉!若不是我还算小心,只怕已经不在人世。”
净莲说话间,眼睛也还盯着那云味草,好似说的并不是她自己,根本的不屑一顾。
甄宁若却听得暗自唏嘘,这净莲师太,是早便把她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的!
净莲已经直起身,道:“看了一清早了,走,宁若随我去后面喝茶。”
两人便一起去后面凉亭,谨姑姑已经在凉亭里安置坐垫,却不是上次那个万字不到头纹样的,已经换了个缠枝花纹的,瞧着像特特新做的。
甄宁若看着那垫子,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心里有些些异样,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使她轻咬了咬唇。
谨姑姑又端来了茶点,轻放在石桌上。
茶,是前次甄宁若带来的好茶,而摆出来的一碟子点心,却黑黑圆圆的,似饼非饼。
甄宁若看净莲伸手示意请用,便含笑拿了一个。
没想到这饼放进嘴里,皮子吃着还好,可入口细尝,那馅儿却有些咬着舌头一般的涩感,像是山里的什么野菜做的馅儿,还有些苦。
甄宁若重生而来,前世最后几年在城外农庄上,比这更不好的都吃得下去,她自然不会嫌弃,便不动声色的吃完整个下去。
可她瞥见净莲也不过吃了一个,便不再动了,微皱着眉头看着那饼。
甄宁若便笑吟吟道:“师太,今日我来得早了些,我其实尚未用早膳呢。
我自来喜欢早上吃些热的东西,这饼子我倒有些不惯。若是师太这里有什么米面,不知道可否借用那个小厨房,我自己做一些早膳来吃?”
净莲抬头,一双睿智眸子望定甄宁若的大眼睛,了然地笑了笑,道:
“精细些的米面,还不是前次你拿来的。宁若只管请便,顺便替我做一份。”
甄宁若笑的更加明丽了,微微颔首道:“师太有事,弟子晚辈的,都愿服其劳的。”
净莲点点头,状似随口的道:“那我便认了你这个弟子。”
甄宁若眉头跳了跳,赶紧站起来,就在亭中,伏地便是大拜,行见师礼。
净莲倒有些惊诧,赶紧过来扶起甄宁若道:“宁若,我不过是个被人遗忘的槛外之人,早便答应了教你,你大可不必如此郑重,快起来。”
甄宁若也不勉强,顺势起来,笑意恬然,道:
“我不这么看。师父的《医纲纪要》便已经让我学了许多,我还想好好学毒呢!弟子这便去洗手做羹汤伺候师父!”
她温柔婉转的话语间,已经把师太换成了师父,一点也不做作,一点也不牵强。
净莲也不多说,只点点头,看着甄若宁带着丫头进了厨房,秀姑姑赶紧好奇的进去看。
净莲笑微微看着她们的背影,小声和谨姑姑道:
“阿谨,你瞧,比我年轻时不知道机灵多少!这般体贴我颜面。”
谨姑姑却叹了口气,道:“唉!这可难了,奴婢总觉得,殿下会前路漫漫啊!”
净莲不禁回头看她一眼,无声的笑,又道:
“那你说,鸿儿他今日会来吗?前几日他来这里那个样子呀,左瞧又瞧的,竟像是我藏了这甄小姐了,他又不好意思明着问人,真真笑死人了!”
谨姑姑也笑起来:“奴婢不知。殿下若是今日能来,那定然是有缘的!若是今日不来,过些日子知道错过了,定然是要跌足叹气的!”
两人皆悄悄儿笑得不行,竟觉得这被人遗忘于荒凉庵堂的日子,因为有了两个年轻人那如花开云动般的小小情怀,开始趣味十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