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嗔嘿嘿冷笑,目光中怒火涌动。
这小子真是越来越胆大,把自己这个师伯全然没放在眼里。就算你找到了靠山要离开大宁寺,但这三个月还归我管。
总算他还记着苦慧临别时的千叮万嘱,将怒气强压下来,没有立刻发作。
两人的居所是在大宁寺前院东首的无相禅院,院中有数百座僧舍,都是净字辈及以下的僧人居住。这些人因资质平平、慧根较差,大多管理着寺里的一些杂务,并不以专修功法为主。
真正潜修者却是住在寺院西侧的宝相禅院,那曾在寺门出现过的净念就是其一。
净嗔管的是积香厨,正是寺里的伙房。一些修为高深者,诸如苦慧、苦性等人自然可以做到辟谷,不饮不食,不染烟火。但其他低阶弟子还达不到此等境界,五脏庙终究是须祭一祭的。
故此,阖寺僧众的温饱都在净嗔的掌握,虽然他修为不高,但手底下管着十多号火头僧,倒也威风自在。到陆离五六岁的时候,苦慧因要闭关修炼,这才将他送到积香厨让净嗔照顾。
但两人好似天生相克,水火不容,再加陆离的来历,净嗔更对他没有好脸色,往往言疾责苛,动不动便拳脚相加。
陆离回到自己的小屋,关上了门,斜倚在铺盖之上。心想:“大叔说要三个月后才来接我,可这三个月我却如何挨过?”又想,“师祖爷爷才刚出关,还未跟他说上几句话,他又外出了,寺中这许多人,却人人都来欺我。别的小孩有师父护着,我却没有。祖师爷爷是真心对我好,可是他为什么不让我拜师学艺呢?”
他正胡思乱想,房门呀的一声打开,净嗔肥胖的身体出现在屋中。
陆离一惊,坐了起来。
却见净嗔将一卷厚厚的经书扔来,目中不怀好意,斜睨着他道:“限你七日之内将这卷经书背会,否则必受处罚。你也别瞪我,这可是师祖爷爷亲自交待,让我督促你的,当时你也听见了。”
陆离心中惊怒,瞪着他道:“师祖爷爷是说过让我好好读书识字,可这么厚一卷经书怎么能在七日之内背会?”
净嗔冷笑:“这似乎不是我的问题,那就看你自己了,七日后我来考察,若没背会,洗净了屁股等着。”说完趾高气昂的出了屋子。
陆离瞧着净嗔背影消失在门口,实想扑上去狠狠踹他两脚,再咬几口,但也只能是想想。
他将经书拿起,见枯黄的封皮上写着几个金色的大字:妙法莲花经。随手翻来,字虽大都认得,却根本不明其意,心想七日时间,怎能背会?他只是想找个借口好好惩治自己一番而已。心中气苦,狠狠将经卷甩在地下,倒头便睡。
没过多久,却又将经卷捡起,翻到首页默默记诵。他一腔怨气发过,不得不面对现实,对净嗔的体罚他可是心有余悸。思来想去,净嗔这是故意刁难他,那自己偏就不遂他愿,你以为我背不会,我偏偏就背给你看。
这七日间,净嗔倒是没来扰他。他既发下狠心,自是除了吃饭拉屎,足不出户,用心记诵。每到疲惫不堪,昏昏欲睡时,幻想着净嗔看到自己背会经卷的吃惊表情,就精神大振。
到得第八日清晨,朦胧中忽听有人将门踢得山响,屋外一人喝道:“陆离、陆离,你个懒惰的小孽种,快快给我滚起来!”正是净嗔的声音。
昨夜,陆离睡得极晚,勉强将卷中经文都记在了心里。此时听得净嗔叫门,倒不如何惊慌。
陆离将门打开,见净嗔背伏着双手,正当门而立,便道:“师伯早,请进。”
净嗔踱步入屋,问道:“还早?早个屁!我教你背的经文背会了么?”
陆离道:“会了!”净嗔瞪着他道:“什么?到此刻还敢骗我,那么厚一卷经书七日岂能背会?”
陆离仰头定定地瞧着他,一字一句的道:“师伯明知背不会,怎还拿来难为我?”
净嗔登时语塞,遂恼道:“难为你又如何,现在来考你,若是答不上,可别怪我无情。”拿起经书随手翻开一页,念个开头,让陆离接着往下背诵,他可不信这小子真能背得出,当初自己可是花了近一年的时间才记住。
可接下来却让他大吃一惊,陆离不仅背得无误,还颇为流利。净嗔脸色越来越难看,眼见一卷经书将要翻完,这小子口中还是毫不停顿。
陆离背诵完毕,瞧着净嗔一脸惊讶迷惑之色,大感满意,深觉这七日之苦没有白吃。又仔细瞧了瞧还在震惊中的净嗔,笑吟吟地问道:“师伯,我背的可有错误?”
净嗔一愣,正要说没错,却见陆离小脸上似笑非笑,满是讥嘲之意。他心中大怒,倒也不好立时发作,只得含含糊糊地道:“咳!错倒是没错,只是......”
“只是怎样?”陆离问道。
净嗔也是随口说来,总是想挑些毛病出来,但说个“只是”后,一时却没想出理由来。被陆离这一问,他倒灵机一动,说道:“你有很多字念错了,粗粗算来,至少也有七八个。”
陆离一怔,这倒不是假话,卷中实有几个字不认得,只得按部音读之,本待以后再请教祖师或罗大叔。在他心中,这并不算什么大事,岂料此时却被净嗔抓住大做文章。只得道:“那几个字不认得,本想以后请教,既然师伯指出了,那正好教我!”
“教你自是可以。不过,你七八个字读错,所谓一字之差,谬以千里,这可是经文,容不得半点含糊,哼哼!须得让你好好长长记性。”净嗔说完便从怀中拿出一根荆条来。
陆离瞧瞧不停晃动的荆条,又瞧瞧净嗔,心生惧意,道:“师伯,我可是按您的吩咐背会了的,那几个字以后一定改正,可好?”语中渐带恳求之意。
净嗔却毫不理会,阴声道:“小子,七日前,你可威风的很啊,不仅对我毫无礼数,还跟着那姓罗的外人扰乱佛门清静之地。是不是觉得有人撑腰了,把大宁寺都不放在眼里了?”
原来净嗔仍是记恨那日陆离对他的不敬。陆离叹了口气,知道此人睚眦必报的性格,摇摇头,不再言语,转身脱下裤子,等着净嗔的荆条临身。
狼要吃羊,总能找到借口的,哪怕借口多么的蹩脚。
极端的愤懑失望充斥着心灵,早遮盖了荆条带来的痛苦,身体好像不属于自己,净嗔打的是别人,而陆离正想的是另一件事,忍,只要忍过三个月就好了。
净嗔见荆条一次次落下,每落下一次,陆离白嫩的屁股上就出现一道红印,对方却神色木然,眼中虽噙着泪花,却是咬牙一声不吭,更不**。这让他心里多少有些失望,也难解气。好似陆离忍着不哭,也是在跟他作对。他嘿嘿冷笑,心想:“看你还能忍到几时。”荆条力道又加大了几分。
陆离眉头紧皱,却依旧不动声色。
屁股上红印纵横,慢慢渗出血来。净嗔见了,下手不由得缓了一缓,若是打残了这小子,却也难以向苦慧交代。当即收了荆条,说道:“今日暂且作罢,明日我再找一本经书给你背诵!”
待净嗔离开,陆离心神一松,疼痛袭来,登上天昏地黑,晕倒在地。
这一晕,直到黄昏时分才醒转过来。但觉浑身酸胀无力,屁股如火烧刀割,更难耐的是腹中咕咕作响,饥饿难耐。
他已一整日滴水未进。
平日里到了用膳时,他总是早早跑到厨房等着。若是自己不去,谁会记得起他,又谁会理他的死活!
陆离两手撑地,欲爬起来,却很困难,只勉强可往前爬行几步。不得已,唯有先爬到木板睡铺上去。地上阴寒冰冷,若再躺下去,定然没命。
也不知花了多久时间,费了多少力气,等他爬上睡铺,早已精疲力竭,饥困袭来,终支持不住,又昏睡过去。
这一昏睡,直到半夜方醒,屁股虽痛,但用手一摸,已经开始结痂。只是腹中饥火难耐,于是忍痛出门,偷偷到厨房寻了些残羹冷饭,聊以充饥。
积香厨虽离住处不远,但他行动不便,一来一回,也吃了不少苦头。他扑倒在睡铺上,但盼天慢些亮,实不愿见到净嗔肥胖丑恶的嘴脸。
但天还是很快就亮了,而且净嗔来的也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