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以硬碰硬,实非罗云所愿,自己再没什么宝物能挡这惊人一击,唯有以此硬撼。
两个拳影一大一小,不成比例,眼见就要接实,忽然一道金光飞来,堪堪落在拳影之间,却原来是个金钵。
那金钵来得突兀,两人俱是一呆,但见它滴溜溜旋转不停,愈变愈大,瞬息间将大小拳影皆收入钵中,双方凌厉的攻势顿时被化解。
只听一人遥声道:“阿弥陀佛!罗施主好身手,师弟,全是误会,还请收功。”一僧快步而来,灰布僧衣,脚踏芒鞋,白眉慈目,正是苦慧。
苦慧出关不久,和众位师兄弟见过面后,回到自己的清修处,便遣了净嗔去唤陆离来。良久不至,却听得寺中喧闹,这才赶来阻止了罗云和苦性的斗法。
陆离见到苦慧,自是大喜,叫道:“祖师爷爷!”径往苦慧跑去。
罗云见苦慧一出手便化解了自己和苦性雷霆一击,修为之高,还在苦性之上,也是大为敬服。不敢托大,执晚辈礼道:“末学后进罗云,拜见苦慧大师!”
苦慧抚了抚陆离头顶,招手收了金钵,微笑道:“才数年不见,罗施主修为大进,真是可喜可贺,不知令师可好?”
罗云正容道:“小子微末之技,怎敢劳大师夸赞。家师身体清健,一如往昔,只是近日遇上一件头痛之事,一时不知如何化解,才遣了弟子向大师求助。”
苦慧动容道:“若是连玄天楼主都感为难,看来倒真是件麻烦事。”回首向苦性道:“师弟,我来引介,这位罗云罗施主,乃是玄天楼主的大弟子,一身修为高深莫测,实为年轻一辈中的翘楚。罗施主,这位是敝师弟,法号苦性,他不识你,适才多有得罪!”后一句,却是说与罗云。
罗云倒不好意思起来,毕竟是自己强闯大宁寺在先,忙欠身道;“见过苦性大师,方才多有得罪,晚辈实无意冒犯,在这里向两位大师赔不是了。”当即深深一礼。
苦性却只哼的一声,双手合十,算是回礼,显然对他闯寺之行兀自心中耿耿。
罗云淡淡一笑,这苦性虽然法力高深,但在佛法修为上显然还远不及苦慧,正要说话,却听远处声音嘈杂,脚步凌乱,直往这边急急奔来,正是寺里僧众追寻而至。
苦慧口宣佛号,说道:“师弟,此处你来善后,我带罗施主去寒舍叙话,离儿,你也随我来罢!”
苦慧的清修处,是在寺院极深的清静之地,奇松古柏掩映中,木壁茅顶的僧舍倚山而立。僧舍中布置简陋,地上放了两个蒲团,罗云和苦慧坐在其上,陆离则依着苦慧坐在一旁。
听完罗云讲明来意,苦慧神情肃穆,道:“阿弥陀佛!若是如此。看来那魔尸渊,贫僧是不得不闯一闯了。”
原来,西郡正魔两道多年前数场大战下来,损伤惨重,这才不得不暂息干戈,休了争斗。可近来玄天楼门下弟子却无意间探知一惊人消息,魔门不知用什么方法收摄了前几次战死的正魔两道残尸游魂,在魔尸渊秘密祭炼一批尸魔,那些尸魔力大无穷,肉身坚硬似铁,无痛无惧,凶悍异常。若真被祭炼成功,各大门派派势必因此大吃苦头。
玄天楼主知道此事关系重大,须及早将那炼魔之地捣毁,因此遣了门下弟子向各派请援,同赴魔尸渊。
罗云听苦慧一口答应,自己完成了师命,也是欣喜,忙起身道谢。
苦慧含笑道:“罗施主何需如此,正魔两道势不两立,贫僧参与其中乃是分内之事,那敢当个谢字。”
话虽如此,但罗云当然知道,魔尸渊距离玄天楼势力范围最近,尸魔一出,首当其冲的就是玄天楼,其他门派在没有直接威胁下未必肯诚心相助,虽说正道一体,但谁家又没自己的小盘算,唇亡齿寒的道理并不一定谁都真的明白。
苦慧微一沉吟,说道:“想那魔尸渊必是戒备森严,步步危机,隐藏的高手众多,贫僧想邀师弟同去,也多了份力量。”
罗云大喜:“如此更好,实是有劳两位大师了!”苦性的修为如何,他可是心知肚明。这一次,原想能请得动苦慧已不虚此行,现在可以说是满载而归了。
陆离一直静听两人说话,似懂非懂,也不明白魔尸渊是什么地方,总之好像很危险。听苦慧要去那里,自是要离开大宁寺了,心中既担忧又不舍,小声道:“祖师爷爷,你要走?”
苦慧低头瞧向陆离,见他小脸上满是依依不舍,温言道:“祖师爷爷去做一件大事,很快就回,回来后再好好教你读书识字!”
罗云已听净嗔说起过陆离的来历,心中诸多疑惑,只是还无暇相问,见机忙道:“这位小朋友,晚辈在上山途中遇到,见他身上毫无修为,起初还以为是山下樵家的孩子,后来又听净嗔大师说起他的身世,心中很是奇怪,不知大师可否解惑?”
苦慧慈和的面容一黯,叹了口气,却向他传音道:“罗施主想必是看到本寺僧众待他劣恶,心生不愤,唉!其中因果,却也难言。这孩子,他的父亲,确是魔道中人。”
罗云蹙眉,一脸诧异,苦慧接着道:“他的母亲想来你也知道,正是当年璇玑门主最为器重的那位女弟子。也不知是何孽缘,她竟私通魔门中人,终致身败名裂,贫僧当年适逢其会,遇到璇玑门清理门户,她们竟然想连这孩子也一并处死,贫僧实在看不下去,费尽唇舌才留了他一条命来,只是那静玄子下手狠辣,乘着贫僧不备,毁了这孩子的灵海,断了他的修行路。”
苦慧唏嘘中,将当年自己一念之间救下陆离之事简略说了出来。
罗云这才明白原委,脑海中浮现一个身姿妙曼的绝美女子的身影,面容清晰,犹若昨昔,叹道;“我与这孩子的母亲当年倒有数面之缘,那时她号称‘璇玑圣女’名声极响。后来听说是被魔道中人所侮,才致羞愤自杀,不曾想尚有骨血留存人世,更没想到其中另有隐情,想是璇玑门不愿所谓的家丑外扬,才向外界如此交代。”
他右手探出,握住了陆离的手腕,一丝精纯气息冲入陆离身体,但觉奇经八脉萎涩衰弱,竟连凡人都不如,更重要的是灵海干涸,居然早就破损。
灵海是修士最为紧要之处,此处有损,那就意味着再也无法修行了。不禁感叹璇玑门当年之狠辣,这是彻底毁了一个人啊!
苦慧道:“自贫僧将这孩儿带到寺中抚养,门下弟子当面上虽不说什么,但心中都把对魔门的怨恨加在这孩子身上,老僧虽多斥责,又以善言相劝,但收效甚微。所谓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佛门修行,无非是要脱此七苦,但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单那怨憎会,我大宁寺数千僧人,又有几人能看得通透。老僧见力不可为,也只能顺其自然,权当是这孩子人生的一次磨难吧。”
陆离见两人口唇微动,却听不到声音,自不知是传音之术。见两人神色变化不停,时而皱眉,时而黯然,良久才听罗云叹道:“大师,晚辈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应允?”
苦慧道:“请说!”
罗云瞧向陆离,沉吟道:“晚辈自见这孩儿,很是投缘,正好家中有个女儿,两人年纪相若,晚辈是想带他回去,跟小女做个伴儿,自当视如己出,不敢亏偏!”
苦慧一怔,犹豫道:“这。。。。。。”
陆离听罗云竟要带自己离开大宁寺,心中大喜,小脸上满是兴奋之色,但一想离开就见不到祖师爷爷了,又有不舍。他自醒世起大宁寺就是他的家,祖师爷爷就是他唯一亲人,一旦真要离开,心中却彷徨。
苦慧爱怜地瞧着陆离,向罗云道:“贫僧自然知道施主的用心,如此就偏劳了。”
陆离听苦慧也同意罗云带他离开,喜道:“大叔,我真可以去你家?”
罗云温言:“当然,只要你愿意!不过,不是这次,这次我要和祖师爷爷去一处危险的地方,带上你不方便,等事一了,就来接你。”
陆离微觉失望,忍不住问道:“那,那要到什么时候?”
罗云道:“很快,三个月之内必来!”
苦慧慈和的声音传来:“离儿,这三个月你好好读书习字,多背经书,要听你净嗔师伯的话。”
陆离无奈,只得答应,心想:“我若不听,怕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诸事即毕,二人也不再耽误,毕竟路途尚远,越早启程越好。罗云随苦慧到了一间清幽的禅院见过方丈苦聪大师,告了擅闯山门之罪。
苦聪是何等人物,三言两语便自揭过。苦慧对净嗔又千叮万嘱,佛法点化,叫他好好照顾陆离,不可恶言相辱,拳脚相加,莫要忘了为他取法号“净嗔”的真意,三人这才相携离寺。
陆离站在寺门前,遥见大叔和两位祖师已不知所踪,心中不舍,眉宇间尽是离愁。
净嗔咳嗽一声,道:“快走,跟我回去。”
陆离闻言,心中烦乱,也不搭理,转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