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一像是腾空出现的,他拱了拱手,一板一眼开始列举,“陛下废了公主武功,陛下在村子里给公主喂毒,陛下把公主剥的石榴全都倒到水里,陛下说公主不是皇室的公主,陛下……”
元福在心底给湛一默默地点了支蜡烛。
他都不知道湛一这么坦率的人是怎么在乾帝身边活这么久的。
可湛一这耿直的木头,似乎还没说完,“陛下还阻碍公主婚事……”
原来在他自以为对那丫头不错的时候,却不知早已劣迹斑斑。乾帝惨淡一笑,突然明白那丫头为什么会怕自己了,“嘉善出宫了?”
“是,”湛一就是有这个本事,乾帝问什么他就说什么,一句话都不多说,“半个时辰前公主出了长乐宫便离宫了,只带了大宫女青松,进宫接公主,属下不好跟地太近,便回来禀报了。”
“派一队侍卫跟着。”
“是。”
乾帝搁置了御笔,猛地想起昨日那丫头倒在雨幕里,就像一朵快要凋零的凌霜花,肤如凝雪,那冒着寒光的匕首离她仅仅半寸,他已经忘记了当时想的是什么了,只觉得脑袋一瞬空白,动作比想法还快,袖箭已经飞出去了。
万幸,她没没事,万幸。
可哪怕现在她已安然无虞了,他依然后怕。那种感觉现在细想起来,似乎是害怕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他太怕再经历一次切肤锤骨之痛了。
过了片刻,年轻的帝王总算勤政殿门口跪着的护主不利的下属,“湛五是怎么回事?”乾帝这人没什么原则,对自己在意的人,恨不得掏心掏肺地好,可对于不在意的,自然懒得管他们死活。
乾国有千千万万的百姓,一个个的,他管得过来吗?
“属下问不出来,不过湛五出任务这么多次,这还是头回失误。”
“让她自己去领罚。”
湛一松了口气,总算保住一条命了。
“明日让她来见朕。”
“是。”
乾帝沉吟了几瞬,突然睁开那双冰寒冷冽的双眸,“你去暗中护着嘉善,别让,别让她受委屈了。”
想到上回自己顶着那丫头身子的时候,差点被‘圣安公主’那个贼厮轻薄了,他对湛一的不满甚至直接流露了出来,“若是护不住她,你也不必回来了。”
湛一目光闪了闪,再也没有半点冷静自持,“陛下的命令属下不得不从,可公主在府只有大人……”
“闭嘴湛一。”
湛一那张可怖的脸看不出情绪,可到底是跟随自己多年的属下,他的不高兴乾帝如何察觉不到。
“湛一,朕不想再后悔,你替朕护着她,朕也能安心。”
“……属下领命。”
乾帝点下头,推开面前的奏折密信,徐徐站起身,亲自理了理有点褶皱的龙袍,“走,去看看那个不要命的刺客。”
明明是很寻常的话,湛一还是感觉到森冷的寒意,他甚至不敢去看乾帝那双发红的眸子。
面前的少女不少十五岁,乌发低垂,用一根红绸带系着,发尾坠腰,精致小巧的珍珠耳坠,在少女的耳垂摇曳。她的骨相很美,眼瞳黑亮,亭亭立在那儿,就宛若初绽的桃花,一种特有的风情流转。
“表妹,我要走了。“
雅无比地头疼,如果知道一出宫便会遇到‘圣安公主’,她是宁愿缠着刘太后也不要出宫的。
小公主羽睫低垂,怯怯地福了福身,“表姐一路顺风。”
‘圣安公主’仍不死心的盯着她,想要从那张昳丽明艳的小脸上看出半分的不舍,然而他注定是要失望的。
听他说要走,小公主反而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
“等我事成了,再回来找你。”他的意思是,等我登上南伽国的宝座,便来娶你。
雅叹了口气,似乎重生后,她便格外地喜欢叹气,“其实我——”
“你不必说了,等我。”话音未落,便利落地翻身上马,一身张扬的红衣在肃杀的深冬里是那么地刺眼,这个自小被当做公主养大的皇长子,或许也有一颗张扬的心。
‘圣安公主’最后还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要将她印到脑海里。他或许这辈子都不知道,一直喊着要嫁给他的少女,在她十四岁生辰前,便早早离开这繁华尘世了,她这短暂的一生,根本来不及兑现年幼无知许下的诺言。
雅眼眶陡然一湿。
直到落入一个带着药香,并不算温暖的怀抱,她清晰地听到身后的人从喉咙里发出的沉闷声,“难受?”
“嗯,因为嘉善。”
那个小姑娘走得太早,花一般的年纪,来不及绽放就凋零了。
“想知道谁是凶手么?”
小公主飞快地转过身,盯着同样苍白的俊脸,“迦叶你知道?”
“知道一点,不过你先跟我讲讲刺客的事。”
就知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的。
“先回去吧,外面太冷了。”她故意缩了缩脖子,伸手就要去挽着季迦叶的胳膊,却被他反手一握,扣住了命脉,年轻的眉头紧锁,冷冷清清的面庞浮出了愤怒,大人这辈子的谨小慎微全都用到了小公主的身上,生怕有半点不好,“怎么回事?”
这含着冰霜的问话好似诘责,盯着小公主的双眸也难得严肃。
“就是遇到一个少年刺客,我不敌他受伤了,然后——”
大人单手把小公主抱了起来,夹在咯吱窝里大步流星地往马车走,就像夹了个……
啊喂,本宫可是公主诶!怜香惜玉呢?
雅只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来不及惊呼,眼前猛地一黑,便被甩到垫着柔软垫子的马车,还好还好,没摔疼。
可稍稍抬头,入目的便是大人那张阴涔涔的脸。
小公主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讨好地笑笑,“迦叶……”
大人解了披风在她对面坐下,黑着一张脸,俨然懒得搭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