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村头的农家小屋里就已经有人影晃动。
李老六坐在床头,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缭绕的烟雾里,旁边的自家婆娘在絮絮叨叨埋怨着:“你说你,最近南边山贼厉害的紧,这后生来历不明,谁知道是不是山贼窝里出来的,能随便搭救么?”
“现在良哥儿还小,万一那小子醒来后起了歹心,就你这老胳膊老腿的,能拿他有办法?”
“好了!”
见婆娘还是没完没了怪罪个不停,李老六眉头一皱,瞪了眼她道:“吵吵什么,那小哥的打扮你看不出来?说是城里富贵大户出来的公子哥还差不多,哪像什么山贼,我李老六活了这么久,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你小点声,良哥儿还在睡觉呢!”
婆娘急忙回头看了看最里面的李良,见还在熟睡,才放下心来,狠狠瞪了回去。不过心里也估计觉得李老六这番话说的有理,顿了一下才自言自语般叨叨着:“什么公子哥,要真是那些官老爷家的人,才算惹上大麻烦了……”
李老六摇摇头,懒得再说什么,披上外衣,起身到了隔壁屋里。
房子不大,一个两丈见方的正堂,东边就是李老六一家的卧房,西边本来是自家老太爷住的,前年葬了太爷后,就一直是空的,昨日正好收腾一下给救下来的那后生住了。
到了正堂,李老六正准备去提放在墙角的一篓子活鱼,就看到西边的房门“嘎吱”一响,一个脸色苍白的青年男子拨开门帘,缓缓走了出来。
愣了愣,李老六见对方一副脚步虚浮的模样,连忙上前,搀住青年男子的胳膊,扶到靠墙放着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多谢老伯搭救。”
青年男子被这么热情对待一番后,似乎是有些不适应,在椅子前怔了一会后,才对着李老六拱手苦笑道。
“哎,说什么谢不谢的,那个良哥儿挂在嘴里的词叫什么来着,哦对,举手之劳嘛!还好小哥你醒过来了,昨天可真是吓到老汉了。”李老六摆了摆手,随手把旱烟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小哥的脸色还是不大好看,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青年男子正是方南,闻言点了点头,“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些浑身乏力。”
目光在屋里简陋的设施里扫过,方南忽而问道:“这里是南塘州?”
“不错,是南塘州的河阳城,怎么,小哥难道不是南塘州人氏?”李老六回转过身子,轻咦了一声道。
这却是在旁侧敲击方南的来意了,方南也没在意,叹了口气道:“在下方南,是涵州边上的,本来家中也算大门大户,上月忽而遭了匪患,被追杀之下没奈何跳入河中,好在从小习武,有几分功夫底子,这才保下一条命来,却没想一路到了这里。”
“原来是这样,难怪说怎么从河里漂下来呢。”李老六闻言大点其头,竟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小哥碰到的也是疾风盗吧,那帮山贼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没想到已经祸害到涵州那边去了。”
“疾风盗?”
方南眉头微微皱起,望着李老六道:“老伯也知道这一伙山贼?”
“咳,哪有不知道的道理。”李老六听了这话,却是大摇其头道,“现在的南塘州,大半都被他们糟蹋了个遍,也就我们河阳城仗着地势,还好受些,北边那些地界,一听疾风盗来了,都恨不得多出两条腿来逃跑。”
“竟然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么……”方南眸子里忽而升起一丝寒意,“这回倒是可以把前任的新账老账一把算了。”
看了眼李老六,方南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沉吟道:“老伯这几天知不知道涵州那边有什么大事发生?或者有没有看到南塘州这边有什么与之前不一样的动静?”
“涵州那边?”
李老六怔了怔,疑惑道,“老汉隔几天就要去县城卖鱼,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大事啊?”
“这样啊。”方南闻言眉头紧锁,想了会后,见李老六仍旧在这里,笑了笑道:“老伯不用理会在下,有什么忙的就去忙吧,别耽误了事情。”
“不碍事,倒是小哥身子看上去还虚的很,昨夜还剩了些鱼汤,要是不介意的话,待会儿我让浑家给热了端上来,也好补补身子。”李老六忙不迭地道。
方南本想拒绝,但想着自己看上去不过一介凡人,若是这么久不吃东西也不正常,当即点了点头,“麻烦了。”
李老六目光在方南的腿上停了一刹,随即笑了笑,转身又回了厢房。
村民也有村民的经验,若不是方南一副腿脚不利索,虚弱至极的模样,他也不会这么放心留下方南来。
……
望着又变得空荡荡的屋子,方南有些疲惫地长出一口气,向椅子的靠背处躺去。
当日在清河城外,他逃下梧桐山后,一路也并不顺利,先是碰见数拨炼气期的魔道修士,趁着隐身符的效果还没消失,一一躲了过去。
如此十几里后,又亲眼看到两名筑基修士在不远处落下遁光,其中那名男修身上的气息更是深厚如渊,几乎堪比结丹境界。
面对这样的修士,方南实在对自己的隐身符不抱多大信心,犹豫片刻后,怀着侥幸的心思,干脆跳入了江中,运起前世的敛息术,沉到了江底希望能凭着这两种伪装顺流而下。
幸运的是,除了自己在与江面接触的刹那对方似有所觉外,之后那名男修也没起什么疑心,使得自己能顺利逃出清河城附近。
而到了二十里外,眼见隐身符的效果就要消失,方南毫不犹豫地动用了下一张,之后思索了一番,还是决定继续藏在江底随大江而下比较安全。
三四百里的大江,自然是把涵州西南边的南塘州也串联了起来,涵州眼下待不下去,倒是正好可以先回南塘州。唯一要担心的是血魄宗会在何时对涵州之外的晋国各州动手。
谁知一路下来,除了在两州边境看到过巡逻的魔宗修士,其余地方连一点异常也没看到,如此过了三四天后,方南也放下心来,转向一条支流溯游而下,经过小半个月的工夫后来到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