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管家离开院子之时,欢然的神识便尾随而去。
血脉觉醒之后,他的实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前厅主仆二人的对话场景映在他的魂湖之中,令欢然一览无余。
并非欢然对管家不放心,而是近日来府宅附近出现了神隐者的踪迹。
神隐者本为一个杀手组织,后来在某次人鬼之战时,被朝廷公然收入兵部,以为战争之利器。
和平时期,神隐者承担对外情报搜集、颠覆或平衡百族之中影响人族的势力。神隐者中也有刺客执行特殊的暗杀任务。
对内,神隐者以其强大的实力,搜集了大量信息。皇权有赖于这些信息,而对臣民更加有力的控制。
在欢然看来,神隐者的角色并不十分光彩,他们制造了太多信息的不对称。比如皇帝对天下了如指掌,而臣民却对皇帝一无所知。
皇帝是神秘的,忠心之臣说他是智谋天下的千古一帝;《屠丞录》中说他韦氏违心,逆谋天下,杀父弑君。这两种说法终因立场不同显得过于极端而不足信。
在欢然看来,韦氏得帝位为历史必然。当初其父韦昌,庶子出身仅是个闲散王爷,能够于中年逆袭而上,便是因为有韦极辅佐。
篡位之事在慕容氏眼中,只是兄弟内斗罢了。只要不祸及天下,那些事还入不得慕容老太爷的法眼。但慕容氏绝对不能忍受被人利用,也没人敢这么做。
出乎慕容老太爷的预料,别人不敢这么做,但自己的儿子慕容仆敢这么做。
年轻的慕容仆非但敢这么做,且一鼓作气助韦王爷登上了帝位。老太爷原本是不赞成这么做的。但慕容仆认为,帝位之于韦昌,不过是蒲樱之实,遇风则散罢了。
正应了慕容仆的话,韦昌刚刚坐在那张冰冷的椅子上,屁股还没坐热,便迎来了诸王之乱。天知道慕容仆在那诸王之乱的背后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韦昌莫名,他被这叛乱搞得一头雾水,宗亲原本都在鼎力相助于他,怎能如此反覆?无奈,他只能派出最信任的儿子庶子韦极前去平定藩乱。
韦极言道:“父王未能真正坐上龙椅,儿臣便要弃您而远赴边陲。此行,实在令儿臣忧心不已。待此番平定诸王之乱,父王再行大典也不迟。”
“极儿,你去吧。这皇位本来我是不想坐的,只是为你能够名正言顺的坐在这里,为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此番前去边陲,定要小心提防身边人。往往最亲近的人才是真正伤害你的那个人。”韦昌语重心长的样子,哪有一丝帝王的样子?如同一位老父在送别远赴边关的儿子,双眼之中满含泪水,如同那边陲乃十死无生之地一般。
边陲并非十死无生之地,宫门之前却成了绝地。韦极刚刚走下宫门前的台阶之下,便迎来三轮倾天箭雨。
箭雨过后,遍地尸骸。
只是,令韦昌不解的是,死的并不如他的愿,该死的那个却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
韦极望着自己的父亲,满眼的失望。他虽为庶出,但那个就要成为皇帝的人却是他的亲生父亲。
他仰头顺着宫宇的雕龙飞檐望向阴沉的高天,双眼微闭沉声道:“天不可见,新君无道。父皇过于残暴,实令我心痛。仅为我一人之死,而如此草菅人命。父皇,儿臣这颗茫顾之心,究竟该安于何处?正所谓,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不为韦昌之子,今日后,我便是万民之子!”
是的,韦昌到死也不明白,自己手下竟然不听命令独断专行,竟助韦极做出弑父之举。
其实,他也早有决定,想要杀死这个庶出的儿子。自己本为庶出,被逼得走头无路才行逆天之。令他无奈的是,韦极也为庶出。
他对于庶出二字真是怕了,他怕哪一天韦极也会举剑倒戈。只是他下不了那个决心,他不想看到亲生儿子死在自己的面前。所以,他希望借着平藩之机,杀死自己的儿子。没想到的是,他最信任的部下临阵倒戈了。
他感觉自己飞了起来,竟然越过了高高的宫宇之上。
转首间,他看见四周站立着大量的神隐者,场中遍地是冰冷的箭羽和尸体。
自己的儿子失落的望着自己,宫门之前,僵立着自己那具还未来得及倒下的无头尸体。
他的耳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定要小心提防身边人。往往最亲近的人才是真正伤害你的那个人!最亲近的人才是真正伤害你的那个人!亲近的人!”……
无论皇宫内死多少人,慕容老太爷只是闭目不语。他对自己的儿子是放心的,对他所有的安排也是放心的。
韦极以万民之子的名义,顺理成章的登上了皇位。皇宫从那以后也恢复了往日的安宁。
“我慕容家仅仅是护国柱石!并非皇帝的随从!”老太爷还是原来的态度,只要皇家未搞得天下纷乱,由得他们折腾去。
事情已过去多年,但从老管家口中听到那些往事,仍令欢然心悸不已。神隐者,才是那场帝位争锋之中的终极底牌。
那些神隐者中的刺客并不是欢然所担心的,整座府邸之中布设了太多机关暗道符阵雾障,保证他们有来无回。他最担心的是那些神隐者中的修魂者和那防不胜防的神识探查。
也许,茶坊之中的一位茶客便是位神隐者。他们隐藏于光天化日下的黑暗之中,令人无知无觉。那些若有若无的神识之网,令欢然心中渐渐烦躁。
他不知神隐者来自何处,可以肯定的是,与义父的言行有关。
一手遮天的相爷、即将承继家业的义子,以及随时可倾覆天下的势力,想必那些言官们不会放过进谏弹劾的机会。
听义父的意思,似乎那位近百岁却正值春秋鼎盛的皇帝,对他已经有所顾忌。
因此,数日以来,每当义父私下议事之时,他总要以神识巡视府邸周边,以防神隐者的暗中窥视。
一场隐藏于虚空之中的神识之战开始了,以有心算无心的断人神识,这似乎是欢然最喜欢做的事。
一位神隐者的神识在遭遇欢然的神识袭击之后,瞬间遁离,显然神识已损。
欢然寻着神识探查而去。他很是惊异,那神隐者居然并非人族,而是神魂强大的冥族。若非那冥人散出神识,欢然断不能确定他的身份。
他暗道,难道冥族都混入兵部了吗?
事关重大,他不想惊扰义父。
在他愣怔之时,那冥人已汇入长街之上的人流之中。
欢然自是不甘,神识如无形之浪向长街之上袭去。轻巧的避过那些没有神魂之力的凡人,在人群的缝隙之间小心穿梭。神识所过之处,繁杂的声音此起彼伏地传入他的识海。
他想追查出那人究竟是谁派来的?若是冥族的探子,这是他最不担心的;若是言官所指派,他也不是很担心;他最担心是兵部、或是宫墙之内有些事正在发生,而义父却一无所知。
当然,他也不希望那是真的。毕竟身为人族帝王,为了除掉国之守护者,这么做过于不智、也不值。
一位十几岁的红衣少女,像一道火焰一般蹦跳着,从长街的尽头直向坡上奔来。不时地回过头去,像是在与人玩隐匿游戏,而后方之人迟迟未能现身,少女显得有些失落。
少女猛然间转过头来,似乎她的目光能穿越虚空一般,她惊咦道:“你是谁?”
神识对冲?这是仙法!不是说人间无仙的吗?可此女子明明是人族啊。
人族有仙!这个发现彻底颠覆了欢然的认知。
“小姑娘,不要捣乱,我正在抓坏人。”说完,欢然的神识绕过少女,向远处探查而去。
“是你冲撞了本仙子在先,想走?哪有那么容易。哼!”一道更强大的神念宛若垂天之力,瞬间将欢然的神识禁锢。
相府距离小姑娘尚有数里之遥,欢然未感觉到一丝伤害。可是,他的整个神魂都已被禁锢。
长街之上,人流如织,那神识之力并未影响到任何人。这令欢然倒抽凉气,他不得不正视仙法真正的威力。
此时,他早已将追查冥族之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想到自己的主身便是仙。按理来说,仙人之手也具备仙之力才对,但他不解,为何自己的血脉之力会那么弱?
“喂,呆子,想什么呢!你不是要抓什么探子吗?怎么不走?”少女忽闪着两只大眼睛,像是在说,我什么都没做哦、不关我的事哦,你为什么这么奇怪?将神识停在我身上,你到底居心何在?
欢然的神识放弃了挣扎,但两人都在默默的坚持。只是小姑娘像是在戏耍于他,那禁锢之力刚刚松动一丝,又重新将他困住。他觉得自己像被丢进了灵魂的囚笼之中。
“你是谁?来自哪里?”僵持之余,欢然好奇道。
“本仙子来自智塔寺,不知你这个呆瓜听过没有。”
“那是什么地方?”
“佛家的地盘!”
“佛家?是异族?”欢然上下打量这少女,并未发现她与人族有任何不同。再说在上古前异族便被赶出了天外,遂笑道:“你不是异族。”
“是吗?”少女很是意外,也很感动于此人居然说她不是异族。曾几何时,自己因为异灵二字险些丢了性命。所以,她很感动。
“明心!又胡闹!你忘了我们来这儿做什么?”一个大个子冲撞而来,怀中抱着一把透明的剑。
他的身后尾随而来的女子叹了口气,向虚空中那一缕陌生的神识道:“这位公子,在下青鸾,敢问智塔寺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