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李府的大门口停放了一辆豪华的马车。这是李桦的专用马车。只要这辆马车一出现,就知道李老爷出门必定是去拜访贵客。
在这“别岁”的日子里,人们家置酒宴,往来拜访,联络情感。
李桦正是受开国郡公颜宇峰相邀,过颜府一叙。
颜家与李家是世交,若要追溯,就近的大约也要溯源到前朝。
一个列于朝堂,一个在野市井。虽谋生不同,但感情却非常深厚。
一个为官有道,一个在商有路。虽如此,彼此却互相羡慕。他羡慕他的贵族身分,他竟也羡慕他的草莽自由。
人呢,都是得不到的,别人有的,而自己没有的,才是最好的。
所以李默去当官,李桦不说赞成,却也绝对不反对。
因白梓代替李默做哥哥的职责,领着李锦逛了一上午的市集,中午便留在李府吃了中饭。待到李默从衙门回来,收拾一番,便问她:
“我们去颜府,你要不要一起去?”
白梓想都没想,欣欣然道:“当然要去啦。这年头,还有比玩更带劲的事吗?”
李默嘿嘿地笑了。
多亏了新上任的户部侍郎,李默此刻才得享清闲,随爷爷一同去颜府。他要和颜榉斗斗武,耍耍牌,好好的轻松一下。
马车在颜府门口停稳。李默先跳下车子,一眼便看见颜夫人笑脸靥靥,正仰着面为比她高一个头的儿子颜榉抚额上鬓发。颜榉娇惯似的笑拒着。而颜郡公则站在侧旁,一脸柔情地笑看着他母子二人。
这一幕真令人心神向往。李默很是羡慕。然而,他却再也不能够受此宠惯。他的心在哀痛,神色也渐次黯然。
白梓第二个跳下马车。她一跳下车,便反身张开双臂去抱车上的李锦,一面却也瞥见李默那黯然神伤的表情。
“老爷子,恭候您多时了。来来来,快请入府。”
颜宇峰已笑脸迎上来,恭敬地请李桦进府。
颜宇峰虽袭了他父亲开国郡公的爵位,但在李桦面前,他依然是个晚辈。更何况,他父亲在世时,对李桦这个朋友就已是情同手足,肝胆相照。他颜宇峰又怎敢怠慢,所以携家人在正门口候迎。
颜郡公陪着李老爷在小客厅中对弈饮茶。小辈们便在花园中晒太阳玩耍。
白梓陪着李锦在花丛的小径上玩琉璃弹珠游戏。颜榉与李默在他二人不远处,各拄着一把长剑闲聊。刚做完热身运动,准备比划比划。
李默忽然道:“你见过新上任的户部侍郎没有?”
“就是原黄启的位置吗?”
见李默点点头,他接着道:“没有。不过听说他来头不小。”
李默有点意外地:“你都听说呐?什么时候听说的?我怎么今天早晨才知道。”
“我也是才听到这个消息的。”颜榉道,“我爹中午问我桑千语的案子时,顺便告诉我的。”
“哦。”李默淡淡地答了一声,眼睛望向侧方正玩得不亦乐乎的白梓和李锦。
“你知道巡按大臣符文卿吧?”颜榉问道。
李默拉回目光,“嗯”了一声,向他点点头。
颜榉看着他,只是淡淡地微笑。李默忽然明白,道:“不会就是他那一伙的吧?”
颜榉叹了一声:“没错,就是巡按那一伙的。他们只替皇上办事。”
李默恍然:“怪不得呢?”
他又泄气似的道:“也罢。我们变成辅助的,压力也没有那么大了。唉,什么时候去东宫拜辞任务呢?”
“太子给的期限不是二十九吗?”
“也对,那就后天吧,咱们一起去。”
颜榉笑道:“热身好了,要不,咱切磋切磋?”
白梓那儿又传来了一阵欢声笑语。他二人都一齐看过去。就在这时,李默眼珠子溜溜一转,趁其不备,拔剑而出,尽力向颜榉刺了过去。
剑光一闪,颜榉挥剑一挡,一个旋身弹开身去。笑道:“好小子,你敢偷袭?”
李默眉毛一挑,笑道:“你小子,反应倒还不慢。”
颜榉的剑已出鞘,白刃闪闪。
他二人飞身挥舞长剑,只听得“铛铛”作响。
白梓和李锦早弃了琉璃弹珠,飞奔过来看精彩的比武大赛。
在花园里上下翻飞,李默不知因为什么发了狠,竟然对颜榉下起狠手来。只见颜榉节节败退,腾腾后旋,一个翻滚,摔下身去。
李默眼珠发着红光,好似有一团怒火在燃烧。他不依不饶赶了上去。
颜榉一直礼让三分,收敛剑气,并不真的发难。他只尽力抵挡。
白梓从旁看着就觉得李默打红了眼,愈发的兽性大发了。白梓焦急观战,一旁的李锦也受到了影响,都快吓哭了。
颜榉一不留神,把后背露给了敌手。李默正腾起身,趁机挺剑而下,向颜榉刺过去。
白梓忙大喊一声:“李默,你住手!”
李默猛然惊觉,也吓了一跳,忙打了一个旋,收剑而下。
“李默,你是不是疯啦!”白梓奔上来骂道。
李默也很歉疚,瞥了颜榉一眼,低头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气馁地掷下长剑,拖曳着步子转身向后方走去,在花坛上坐了下来。
“颜榉,你没事吧?”白梓关切地问道。
“不碍事。”颜榉向白梓道。
他转过身也走了过去,在李默旁边坐了,叹了一声,道:“我看你剑路紊乱,定是有了杂念。”
李默看了看他,又垂下头,不语。
“哥哥——”李锦小跑步过去,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李默便张开双臂,将李锦拥在怀中,温柔地抚慰着。
“我知道你最近事情多,不过有时候,也要知道适当地放下。”颜榉道,一面拍了拍李默的后背。
李默感激地看看他。兄弟间,只要一个眼神,就都懂了对方的体谅和感激。
就在李默不知为何突然发疯的时候,在对弈的李桦和颜宇峰也正说到了孩子。
“默儿这孩子有点怪,爹娘去世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流。”李桦满布皱纹的脸上现出淡淡哀伤的颜色。他轻叹一声,又道:“老夫有一点担心,怕他会教坏锦儿。”
颜宇峰笑道:“怎么会?”他落下一枚白子,“我看这孩子就不错。”
李桦瞅瞅棋局,也落下一枚黑子,一面笑着摇摇头。
“默儿不仅是个好哥哥,还是个好孙儿。其实他是非常关心老爷子的。”
颜宇峰偷瞥他一眼,又笑道:“老爷子若不相信,何不试一试?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关心您。”
李桦呵呵一笑:“怎么试?”
这时,李锦欢蹦乱跳地跑了进来,一面爷爷、伯伯地叫了起来。后面跟着李默、颜榉和白梓,一时把他二人的谈话给截断了。
孩子们走进来,也都在他们身旁找了个位置坐下去,观棋局。
李桦看看颜榉,又笑向颜宇峰道:“老夫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榉儿和我们家默儿应该是同岁,今年也有二十三了吧。”
“老爷子没记错。”颜宇峰道。
“是的,爷爷。过了年就二十四了。”颜榉道。
“嗯嗯。”李桦点点头。又笑道:“老夫还记得,榉儿二十四就要娶亲了。”
颜宇峰笑得更欢了,道:“老爷子记性真不坏。”
李默也笑,用手肘推了推颜榉,向他挑挑眉。颜榉被他不轻不重地一推,身子竟然一歪,差点没坐稳。然而他的脸上竟也露了点羞赧之色。
李桦又问道:“可是太仆寺少卿尹向晨的女儿?”
“正是,正是。”
“听说尹老爷为人刚正不阿,家风严谨,教子也极为严厉。想必你们还没有见过他的女儿吧?”
颜宇峰笑着点点头。
这时丫鬟进来说筵席已摆好,请主人和客人都去落座。
白梓趁两位长辈前面离开,便将颜榉和李默拽住。
“颜榉,你得谢我!”白梓坏坏地笑看着他,道。
颜榉和李默面面相觑。
“这没头没脑的……”颜榉道,“白梓,你让我谢你什么呀?”
白梓得意扬扬,笑道:“你想不想见见你的未婚妻呀?”
颜榉一听,他那白净的脸忽然又羞红了。李默又推了他一把,笑道:“这还用问,肯定想见呐!”
“又不是你的未婚妻,你着什么急呀!”白梓说着,白了李默一眼。
李默翻了翻白眼,眼睛东瞅西瞅,一面小声地嗫嚅道:“我倒是想有一个未婚妻呢,倒是有人愿意才行啊……”
说完,他又偷偷地瞄了瞄白梓,不知道她听到了没有。
白梓顿了一下,又向颜榉道:“不巧的是,我和尹妙晴是好姐妹。”
他二人当然知道尹向晨的女儿闺名叫什么。他俩在一起的时候也都悄悄地打听过了。这种事,青春懵懂时都很好奇的。
“你们竟然是好朋友?”颜榉惊喜道。
李默也很惊讶。和她相处这么久,竟然还不知道她的好姐妹就是颜榉的未婚妻?这也太巧了吧。他和颜榉是好兄弟,她和颜榉的未婚妻竟然也是好姐妹——真是,这两对,想不合都不行了……
白梓点头道:“怎么样,没想到吧?”
她忽又仰起了下巴,得意道:“哼,你们想不到的事还有很多呢!不过,现在我想说的是……”
她一转身指着颜榉,狡黠一笑道:“你,机会来了。本小姐刚好约了妙晴,明天去文锦阁挑选字画。你要不要来个偶遇啊?”
“当然要呐。”颜榉也忍不住心花怒放。这时,他也不再像小姑娘一样脸红,也没有了小姑娘的扭捏了,忽然有了爷们似的冲动。他激动地问道:“什么时辰?”
白梓想了想,道:“应该是未时三刻,我们会到文锦阁。”
“少爷,小姐,开席了,老爷请你们快些过去。”小丫鬟又来催请了。
“哦,知道了。”颜榉道。一面招呼他二人去餐厅。
白梓不放心似的,又叮嘱颜榉,道:“记住了啊,是文锦阁,未时三刻,可别错过了哦?”
颜榉笑着重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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