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敬宣跟着仆从去了药铺,远远就看见阿菍和一青衣郎君在说着什么。不知怎么的,刘敬宣心中一动,认定此人就是荀旻。
此时细细打量,只见他:身材修长,面容清俊,目似寒星,看不出有三十出头,完全一副二十多岁的翩翩世家子模样,不羁中带着知礼,绝非傅粉施朱之徒。
刘敬宣顿时生出好感,不待妹妹介绍,上前拱手道:“这位郎君,在下是阿菍的长兄,彭城刘敬宣。”
荀旻早已看见这壮汉盯着自己猛瞧,见其并无恶意这才没有发作,此时听说是阿菍的长兄,恍然大悟,歉然道:“原来是刘将军,荀某失敬了。”
刘敬宣近看目光清朗的荀旻,越发满意。阿菍红着脸,嗔道:“长兄怎么跟来的?”刘敬宣见状,心中暗笑,口中却道:“当然是骑马来的!我和你师傅说话呢,你先一边去。”阿菍羞臊离去。
刘敬宣将荀旻拉到一边,笑道:“我是个武将,驻守彭城,这次为了阿菍的终身大事,偷着过来的。”
荀旻微微一笑,“看来刘将军不记得了!当日淝水一战,某曾为将军身边亲卫治过伤。有些事情,某有所耳闻,既是旧识,会劝上一劝阿菍,让她早日随你回去的。”
刘敬宣心头一梗,为没认出当年的军医感到羞愧,又为妹妹是在单相思感到难过!武将的血性让刘敬宣开口:“长兄如父,有句话还是得问:师傅可愿娶我家阿菍为妻?”
荀旻呆住,没想到刘敬宣如此直白。
二人各怀心事,没有发现皇甫不器在一旁偷听,此刻他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惊动二人。皇甫不器索性现身,主持公道:“刘将军,这可是大事,总得让人好好想想是吧!”
“当然!当然!”刘敬宣急忙表态。
三人避开此话题,说了些当年淝水的旧人旧事,末了嘻嘻哈哈地一起去了酒肆。
是夜,荀旻失眠。刘骞曾说:“阿旻,我看二娘子分明对你有情意,你可得趁早拿个主意。”荀旻当时斩钉截铁答道:“不可能!阿菍才多大?无非跟我学点皮毛,解解闷,倒被你说得不堪了!”现在想来,还是刘骞目光如炬!二娘子相貌平平,学医学药没见有什么天分,但胜在能够吃苦耐劳,为人稳重,在药铺里素来为人称道。
那厢,二娘子想到兄长不知对师傅说了些什么,也睡不着。一切从那年的除夕之夜开始,荀旻仿佛从天而降,一双闪着寒星般光芒的眼睛吸引了她的注意,一时间忘记了阿幸。荀旻年轻有为,容貌俊美,有着父兄一般的英气,又有着名士一般的不羁。随着年龄的增长,阿菍对他越来越倾心,觉得就连百里幸都不如荀旻。
次日,元夕听不器说刘敬宣去找荀旻如何如何,惊道:“真没想到!我也是粗心了!这两人都好,就是岁数相差太多了!”元夕去找荀旻,不知二人说了什么,没几天就下了定礼。
百里幸和阿福、皇甫猗一起随刘敬宣北上,扬言要做些大事再回来,好对得起玉映郎君这个名号。元夕生气又担忧地看他驰马远去。
玄凝之道:“终究要学着自己飞,天天放在眼皮子底下哪能行?再说,曹仇雪还在建康,会照看的。”
“我就是担心!”
然而令人担心的事情还在后面,八岁的刘箴失踪,留书一封,去随百里幸增长见闻,请父母不必担心。怎么可能不担心?众人皆惊,刘骞更是勃然变色,立刻纵马追去。
玄凝之恐事情生变,也派了阿有带人四处查找。幸运的是发现书信的时候,不过正午,刘骞一路查找,很快认出扮成男童模样,偷偷尾随百里幸的刘箴。所有的惊恐化作暴怒,刘骞一把抓住刘箴,把她从小马上拎下来,挥手“啪”地打在刘箴脸上。
刘箴从未被人打过,惊呆后,捂脸放声大哭。哭声惊动刘敬宣一行,看着刘骞和刘箴,少年们不知如何是好。
百里幸劝道:“阿箴妹妹回去吧,过几年,等你长大些,师伯会带你出去行走江湖的,何必独自偷偷跑出来呢?”
阿箴抽泣道:“不回去,我也要混个什么郎君的名头,这样你我就旗鼓相当了!”
百里幸……
刘骞怒点阿箴额头,道:“一个姑子,要什么名头?这脑袋究竟装的都是些什么?”
百里幸怕伤着阿箴,挡在她身前,陪笑道:“阿箴还小,您慢慢教她!再说这天干物燥的,您别发火,咱们去前面驿馆喝碗凉茶,我帮您慢慢教训阿箴。”
刘敬宣扯住刘骞,低声道:“正是!正是!在官道上教训阿箴妹妹,岂不难看?”皇甫猗和袁复附和,也同声相劝。
一行人陪刘骞往驿馆走去,阿箴躲在百里幸旁边,边哭边偷看刘骞脸色。
百里幸叹道:“阿箴妹妹,你何时胆子这么大了!万一有个好歹,让师伯他们怎么活?”
刘箴委屈道:“我听说,你小小年纪就护送母亲寻你父亲,我跟在你们后面,不惹是生非,又有什么不行?”
百里幸也火大了,“我那时带了数十名武功高强的部曲,你有吗?我刚能站稳就开始习武,你有吗?我是男儿身,理当行走天下,增广见闻,你合适吗?”
刘箴咬着嘴唇不出声,眼泪水哗哗地流。百里幸就没见过刘箴掉泪的时候,想起自家母亲每次掉泪,父亲多半伏低做小,温言软语地哄着,便柔声道:“别哭了!你先跟你父亲回去,别叫家里人着急!”
刘箴垂头不语。不多时,进了驿站,六人坐下。刘箴拿定主意,这辈子要像百里幸一样出去游历,于是讨价还价不肯回去。最后说好,等刘箴十二岁时方可去,但须带上部曲、婢女等人。刘箴抹去眼泪,随刘骞回交州。
四人继续上路,歇下的时候,袁复叹道:“阿箴平时冷冷淡淡,仿佛万事不上心!想不到一旦固执起来,也是会哭会闹的,可见是个女子就没有例外的!”
皇甫猗拍拍百里幸的肩,同情道:“阿箴虽不温柔,但至少长得好看!”
刘敬宣已成婚,用过来人的口吻说道:“无妨,这些女郎婚后变成妇人,自是会以夫家为重,阿幸不必担心。”
百里幸说了句真心话:“我到现在还是不大能相信会和阿箴成亲生子,记忆中,她还是那掉了门牙的模样,这怎么能行?”三人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