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疏的酒吧里,人声鼎沸。
放眼望去,不过三五桌,而在最显眼的位置,八九个人围在一起推杯换盏,大笑高呼。很难想象整个酒吧的氛围,竟全部被这一桌带动得热火朝天。
只是,这灯红酒绿的场面,总难掩饰人们脸上的一层薄薄的金。
仔细一看,一桌九人,竟有六个都是花枝招展的青春女子,她们穿着露骨、隐绽娇姿,众星捧月般围着中心的三个男青年。又是一阵大笑后,其中一个女子用手掩着嘴角,起身覆到其中一个男青年的身边,用纤细的手端起酒杯:
“铭哥,我敬你一杯。”
正中心,一个男青年原本笑得最为张扬,听到这句话,只抬眼看了一眼这女子,脸上的笑容却是逐渐僵硬凝固,最后化作一丝带着疏离的冷漠。
“你的香水有股怪味,别贴着我。”
那女子愣了一下,目光中一丝失措瞬息即逝。而这一下,让大家都不笑了,整个酒吧重新恢复空洞的安静。她撩动发梢,可掬的笑脸笑得更开了,赶紧给自己找了个台阶:“铭哥,你随意,我干了吧~”
说完将手里满满的一杯酒走到鲜红的唇边,一饮而尽。
青年纹丝不动,眼里的刀锋愈发冰凉。
女子放下酒杯,面不改色,出声娇笑了一声:“铭哥,你老看着人家干什么呀,随意喝点~”
青年慢慢从软塌的沙发里坐直了身子,从桌前精致的木盒子里抽出一支咖啡色的香烟点上,吹了一口蓝雾,伸手将面前的一瓶洋酒抓起来,打开瓶塞就往那女子面前的杯子里倒。
众人都似乎不敢出声,只听见青年沉声问道:“我……说了要和你喝了吗?”
女子抿抿嘴,又轻轻敛了一下头发,像在遮掩着什么,还是微笑道:“不喝也好,您若是已经够量了,喝多了,还伤身子呢~”
青年听完鼻孔长长吐了一口气,转头向着左边的另一个男的瞟了一眼,冷笑着转头过来:“我够量?意思是你能喝是吧?”
女子颤巍巍眨动着睫毛,赶紧说道:“不~铭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青年打断女子,对着刚倒的酒杯,用下巴尖一示意:“喝了。”
大家都意识到了青年语态有些不对劲,女子强行带着微笑,似在犹豫地定了两秒后,拿起酒杯对着青年说:“铭哥,这杯我赔罪了~”
说完,一口将褐色的洋酒吞了下去,之后赶紧找来一张纸巾,轻轻擦了一下嘴角的湿润,一副娇花照水模样。
哪知刚放下酒杯,那青年境又往里慢慢倒上了一杯酒。
“不行了不行了~”那女子赶忙摆手:“铭哥,我可喝不了了~哪有这样灌酒的?”
青年咚地一下将沉沉的酒瓶放在了桌子上,像是个定音锤一般,将桌前闪烁的灯光都压了下去:“我就灌你酒了,我看上你了,你喝吗?”
旁边的另一个男青年攒着笑拉了一把铭哥:“左少,喝多了吧?差不多了~”
哪知这铭哥转过身来对着那青年就是一嘴巴!
啪——!
“你再说一遍我喝多了?再说一遍?”这左少撂完这句,理也不理那个捂着脸的青年,转头继续如毒蛇般盯着那女子。
全桌一动不敢动,仿佛酒吧里的节奏音乐都被调大了音量,显得那么刺耳。这里的动静,连外围几桌的人都被吸引过来。
铭哥手里的烟,在刚才挥掌的时候打掉了,继续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皱眉说出一个字:
“喝。”
女子咬着嘴唇,欠身拿起酒杯,一言不发举杯将酒吞下肚中。也不知是不是呛到了一口,脸色潮红渐生,眼角都沁出一丝让人怜惜的眼泪。
放下酒杯,女子脸上的笑竟然还保持着:“铭哥,我真喝不了了,实在抱歉,我想先回……”
这时那青年竟然已经又为女子倒上了酒:“我又为你倒上了,想好了,这可是左知铭给你倒的酒,你喝不喝?”
“我……”女子眼角闪过一丝湿润,委屈道:“铭哥,人家到底做了什么错事,你要这样灌人家~”
“什么错?”那青年像看蟑螂一般看着那女人,眼中尽是厌恶的鄙夷,狠狠地说到:
“那我就告诉你,让你明白动物跟人的区别,以免你再做白日梦。你刚才坐在那里,笑得是最大声的,看起来很豪爽开放,但是最难听!凑过来一张口就是要敬我的酒,就算你再怎么掩饰,我都听的出来,你他妈就是个假货!因为你腔调里那一股子猪圈里的乡土味!我很奇怪,为什么我身边居然会混进这种人进来,你这脸斧砍刀削的像个木工打出来的桌子一样假,双眼皮割得像个缩了水的猪大肠,我估计这是你用你爹妈给你上学的钱,去三流整形医院求人家弄的吧?之后再找几个男人睡上一觉把上学的钱再挣回来?你刚才喝的这几杯酒,就够你一个晚上的房钱了!你靠近我的唯一目的,就是想摆脱这种命运,玩一次幸运大抽奖,竭尽所能让我看上你,能把自己卖个好价钱!你知道吗?你让我恶心!因为我他妈从生下来开始,我的鼻子就能够闻得出来一个人三辈之前的腥臭味!我会跟一个假货坐在这里喝酒?谁把她带来的?珍妮!!!”
最后这一声大吼“珍妮”,另一个女子一听脸色刷白:“她只是我刚认识的一个……我敢保证……温馨不是你想象的那……”
“行了!”那青年低喊一声,直勾勾盯着叫珍妮的女孩:“你,也开始让我恶心了。”
叫温馨的女孩一直掩面而泣,终于开口说话了:“左少爷,你的话,太伤人了,不喜欢我,我走就是了~但我从没有想过,接近你是为了你的地位金钱!呜呜呜~”
说完,这女子啜泣着,转身向外奔逃。
左少听完大喊:“等等!”
……
与此前时,酒吧的一角,一个小伙子软在角落里,整个酒吧里闪烁的灯光,都因为他而暗了一个缺。他脸上带着丝绝望的落寞,酒吧另一边的歌舞升平,和他似乎是两个世界,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啤酒,眼睛时不时地看着门口。
他在等一个人,那神情,仿佛可以等到天亮,也仿佛,正在等着天亮。
没多久,一个穿着风衣的青年就从门口闯了进来,他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搓着两只手哈着气,在酒吧里望了一圈,两只眸子深得像夜空中的星辰,暼过那一桌最喧闹的少爷桌,绕了一圈,才找到了角落里的那个青年。
一过来,风衣青年就一屁股坐在座位上,望着眼前的啤酒和对面一副倒霉相的男子,笑了一笑:“季同!嘿!嘿!看这里,我来了,你喝了多少啊?”
那叫季同的青年眯了眯恍惚的眼睛:“林落?是……是你吗?”
林落皱皱眉:“是我,这天气你还喝啤酒,不冷啊?”
余季同摇摇头:“不冷,心更冷。”
“怎么冷了?”林落搓着手麻利地将酒杯满上:“来说说,找我喝酒,到底是什么事把你弄成这样?”
余季同一听,嘴唇动了动:“林落……我……我除了你找不到其他人说了,我……啊啊……”说着说着,这余季同竟然哭了出来。
林落赶紧叫他打住:“嘿,别哭啊!最起码把事说完再哭行吗?你这弄得我太懵了,你……该不会是得癌症了?”
“癌你个头啊!我……啊……我被嗨了哇……啊啊啊!”话都没说清楚,余季同又哭了起来。
林落一头的黑钱:“什么?嗨了?你舌头喝麻了是吧?你被谁嗨了?”
余季同急了:“我被开了!开了!”
林落恍然大悟:“噢~是被开除了。”
余季同双手握着酒杯,仿佛取暖一般委屈说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国行信贷部的工作,是我老爸老妈费了多大劲儿才给我找的,光是关系都不知道送出去多少,全家人的期望都放在我身上,个个都说我有出息。结果……结果……”
林落跟他碰了一下杯,将酒一饮而尽:“是啊,不是干得好好的吗?”
余季同捂着脸:“好个屁!我少登了一个零!”
林落一提眉:“一个零?不至于吧?你再跟你领导说说,谁没有犯错的时候,你肯定是想多了,没事儿!以前高考我还少写了几个零呢!”
“没事儿!事儿大了!九位数活生生让我变成了八位数!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
林落这才知道的确是闯祸了,用指头琢磨了一下:“你是说你把‘亿’,变成‘千万’了?可以啊!这么大项目你都能接!的确是,太不小心了。”
“我也是打下手的,就因为我的过错,左氏集团的三期贷款项目,就这样差点被搁置,上面问责起来,必须要找一个人顶,款项耽误了他们的工程进度,没把我吃了已经算不错的了!”
两人碰了一杯,沉默中喝完后,林落反而笑道:“别自己吓唬自己了,咱们这么年轻,你看你这不没事吗?好了,工作可以再找,你不是一直挺讨厌这个工作的吗?正好,我也被‘嗨了’,咱么一起再去找一个!”
余季同皱眉眯眼,望向一脸笑意的林落:“什……么?你也被开除了?什么时候!”
林落微微一笑:“和你一样,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