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清光休息的晚,他的房间亮着烛光,他正借着烛光提笔写书信,一封写给苏澄,一封写给他的妻子。
忽然他的窗被推开,从窗口灌进来一阵风,随着风进来的,还有两个人。
“您不要声张,我们没有恶意。”落地的一刹那,碧溪小声说道。
罗清光见惯了风浪,自是波澜不惊,镇定地很。
但饶是他再镇定,见到碧溪和品延二人破窗而入,也难免有些激动和忐忑。他撂下笔,防备地看着这两个人,低声呵责问:
“你二人来作甚?”
“罗老将军,我们趁夜前来,是因为沈将军有事要跟你单独商议。”碧溪说。
“单独商议?”罗清光冷笑一声,“你二人当了卖国贼,难道还想让老朽和你二人一样吗。”
“您误会了。”
“误会?”罗清光继续冷笑,“碧溪,你说,老朽误会你什么了。你俩昔日受海棠器重,海棠待你们如手足,你二人现在却投入北珉麾下,你们对得起海棠吗?”
罗清光顿了顿,又说,“碧溪,你作为南越的溪妃,带着陛下的爱将叛逃,你又对得起陛下和南越吗?”
“罗老将军,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您听我跟您解释。”
罗清光坐到椅子上,嘲讽地看着碧溪和品延,“好,我倒要听听,你能不能说出一朵花来。你解释吧。”
罗清光的屁股刚刚沾到椅子,沈含笑也来了。她进来之后,先看向品延,小声对品延说:“你先走。”
品延没有向罗清光打招呼,他立刻离开。
“呵,又来一个,好,老朽倒要看看,你们能整出什么名堂来。”
沈含笑关好门窗,她转身扯下来面罩,二话不说“扑通”跪到罗清光面前,行礼道:“学生见过老师。”
沈含笑一跪,一拜,把罗清光整懵了。罗清光一生收过弟子不能说无数,亦有二三十。
那二三十人,数盛海棠的年纪最小,盛海棠若是活着,也年逾二十了。沈含笑的年纪很小,不到二十岁,就算罗清光记不清自己究竟有哪些弟子了,也能够确定,他和沈含笑没有任何交集。
罗清光动也不动,他冷冷地说道:“沈将军怕是认错人了,你我二人从未有过交集,我受不起您的大礼,也教不了您这样的学生。”
沈含笑依旧跪着,“我是海棠啊。”沈含笑说。
伴随着句话而出的,还有沈含笑忍不住的热泪,这是久别重逢的热泪。它里面除了久别重逢之外,还有无尽的辛酸。
“老师,我是海棠啊。”罗清光发愣的功夫,沈含笑重复一遍。
罗清光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指着沈含笑的鼻子,破口大骂道:“你这女子怎的这般,先后已死,你着先后盔甲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要借先后的名头来拿老朽开涮!”
“我确实是海棠啊,老师。”沈含笑的泪忍不住地往下流,她哽咽道。
“罗老将军,她确实是小姐。”碧溪插嘴道。
罗清光瞪向碧溪,“你若还有一点儿良心,就不该帮着外人还冒充九泉之下的先后!”
“老师,我和碧溪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有死,您先别急,您坐下来,您听我跟您慢慢说。”见罗清光气得要跳脚,沈含笑连忙站起来,安抚罗清光。
罗清光却不愿意,也不肯听沈含笑继续说下去。
“两兵交战,休要搞这些下三流的花招。当年海棠是我亲眼看着她下葬的,难道棺材里的人,还能是假的不成?你们回去吧,我就当今晚没有见过你们。他日战场之上,我们手底下见真章。”
沈含笑没有动,罗清光接受不了自己的话,觉得自己和碧溪是在欺骗他,拿他开涮,早在沈含笑的意料之中。
要让罗清光接受一个早已经死了的人,忽然间改头换面,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有些话,沈含笑必须要说,哪怕罗清光赶她、撵她,甚至呼喊外面的守卫来捉拿她,她也一定要说!
“棺材里的人确实是我,现在站在您面前的人,也的确是货真价实的盛海棠。当年我被苏澄杀死,我和老师您一样,也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谁知道我醒来之后,竟然来到了北珉,成为了北珉的一个小宫女。”
在罗清光的耐心耗尽之前,沈含笑急忙说,“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老师,我确实没有死,不仅没有死,我还活得好好地。老师,我七岁的时候,您就开始教我兵法,那时候我淘气,总爱拔您的胡须,您还记得吗?”
罗清光再次愣住,是了,那时候盛海棠还是个爱玩的孩童,坐不住,总是想办法溜出去玩。他睡觉的时候,总爱拔他的胡须。
“碧溪从小跟着海棠,你说的这些,碧溪也知道。你二人联合起来诓骗于我,我们不必多言。”
“那有一次师母和您生气,您被师母赶出家门,您喝的烂醉,抱着一根柱子死命地喊师母的名字,碧溪也知道吗?”
罗清光被问住了,他的老脸霎时间通红无比。
那是发生在盛海棠八岁时候的事情,他被自己的妻子赶出家门之后,在街上喝酒,正巧碰见了跟爹爹出来游玩的盛海棠,盛海棠非要缠着和他一起喝。
那天他喝得烂醉,抱着柱子呼喊自己妻子名讳的事情,只有把他拖到了盛府,尽心尽力在旁边伺候了他一夜的盛海棠知道。
次日醒来,罗清光回想起昨夜的事情,觉得窘迫无比,勒令盛海棠,那件事她不许告诉任何人。
碧溪,确实不知道。
沈含笑继续说,说的都是两个人之间发生的事,罗清光教给她的道理、和她说的话、二人一起经历的事情等等。
说到最后,不止是沈含笑,罗清光的眼眶也变得湿润。
“老师,您还是不肯相信我就是海棠吗?”沈含笑声泪俱下地问。
罗清光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女,嚅嚅嘴唇,不知该信,还是不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