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烦这冠冕了,罩着仿佛眼睛都没了,”葶苈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抱怨着从头顶取下了那顶却非冠,“而且还显得老气横秋的。甘遂你看是不是难看死了。”
甘遂笑着摇了摇头细细的盯着葶苈仿佛从来不认识一般:“带有带的韵味,不带嘛有不带的韵味。当然你愿意不穿东西,我想肯定是最好的。”
葶苈翻了个白眼,这人大清早的就来满嘴跑马车。
在甘遂看来葶苈经过一番修饰之后,跟平时不大一样,但是具体哪里不一样自己也不好说,只觉得好看。只是葶苈仍是不太放心,在水盆前照来照去。
“公干嘛,又不是相亲,看你紧张的。已经很好看了。”
“我只觉得但愿不要失了礼数,当然也不能太出挑。毕竟大鸿胪大人才是主角。”葶苈把一根青玉点翠簪子放在却非冠上看了看,摇了摇头。换成了一根银片碾做云气纹包镶木胎嵌着一块黑猫眼的檀木簪子,这才点了点头。
然后调皮的把那顶冠带了起来,把簪子缓缓的推进去回头笑着问到甘遂:“怎么样?”
“这么一换确实不错哦。如果再带个香囊什么的,就色香味俱佳了。”说着甘遂去找着,这毕竟是葶苈入宫第一次参加正式的场合,甘遂干脆就把葶苈全部的香囊药囊一股脑儿拿了出来放到床上,也不知道选哪个才好。
“你当我是酱猪肉还是炮羊蹄啊,还色香味呢,我看着香囊别带了,最好别第一下就让人印象过于深刻,如果对方记住我开始防备起来,那可不大好。”葶苈说着又取下了身上那个文王佩,觉得还是过于招摇,换上了一个君子佩。
“诶这个里面是什么,挺好闻的。”甘遂拿起一枚香囊在鼻子前轻轻嗅到。
“薜荔、白芷、甘草和辛夷的干花。”葶苈看了一眼,甘遂手上拿着的是一枚群青色的香囊说到,“我还以为你人叫甘遂,肯定也怕甘草味儿呢。”
“这怎么说起?”
“甘遂畏甘草,基本药理。”葶苈说着觉得收拾妥当了,便坐到案几前,看着甘遂端来的早膳:五色果子,糖闷松圈、小米薏仁粥、糯米糌粑和一个大毕罗。
葶苈看着那些冒着尖儿的漆盘:“也吃不了这么多呀?你平时早饭吃这么多的?”
“怎么王少史怕养不起啊?”甘遂说着拿着那个香囊也过来在案几前坐下,“还不是想着你今日接待不知道除了酒有没有别的吃的,就像说让你早上多吃点。倒让你埋怨起养不起我了。诺这个带上。”
的确,连自己都没想到,不知道今天剩余的两餐能不能吃饱,而这个大老粗倒是考虑到了。看着甘遂递过来的香囊,葶苈没有接:“不带。颜色岔的很。”
“带上吧,我觉得真的挺香的。”甘遂仿佛是真的喜欢那个味道。
“好吧看在早饭的份儿上。”葶苈并没有把那香囊带在外面而是藏到了大氅里面,“只是你眼光太差了,这颜色根本不配嘛!”
只见甘遂坏笑的盯着他:“我眼光从来都差。”
“吃你的饭吧,东西都堵不上你的嘴。”
吃过饭之后,甘遂把葶苈送到了太乐令的大门口。告别之后,出了上林苑的西侧朝鸿胪寺走去。一路上只见人潮来往,突然一个高头大马带着一路小跑的仪仗队擦身而过,险些撞到葶苈。只见那仪仗队齐刷刷的朱红正凯,顶带彩雉长翎,高举仪仗戈,戈上都挂着红缨。
“你…”葶苈正待质问来者为何在宫苑内策马,这可是犯了宫规。
但见那人铠甲凛凛,腰脚一柄三尺长剑扎上了剑穗显然是礼剑的样式,侧眼看了一下葶苈,勒了一下马绳,朗声道:“你们这些文官就是体质不好,反应慢,缺乏锻炼,有空多跑跑。”
“你们这些武官从来身体都好,就是练那儿都练不到脑子,有空多看看书。”葶苈被一惊,还加上这个人不但不道歉还这么嘲讽,气不打一处来。
“哟,”只见那人横腿一跨,从马上一跃而下,满脸桀骜的表情:“我还以为文官都是知书达理的,没想到是个炮仗捻子,书上这么教的?”
“武官也未见得各个都踏实勇武啊,足下嘴上功夫利索的很嘛,也是骑射练出来的?”葶苈一旦反唇相讥起来,那可以说是尖酸刻薄。
葶苈这么当着他手下的兵士嘲讽这个将军模样的人,自然是剥了对方平日的威严,所以手下的兵士们开玩笑一样的举着戈“哟~哟~”的调侃着,再看他铠甲的样式,大约是个五品左右的杂号将军。葶苈自己也是个从五品官所以并不打算就这么算了。
这一语一出,那人有点语塞,却转怒为笑,手隔空点着葶苈,舔着唇,左右看了看,那表情,既无奈又好气又好笑。
“我不跟你计较,你叫什么名字?”那人问到。
葶苈想口角就算了,这还想着日后报复吗?说到:“我为什么告诉你,所以不读书不知礼啊。撞了人道歉也不说,问别人名字也不自报家门。这算什么?”
“哟~哟~”那些兵士们又是一阵起哄,只见那人回过头指着那队仪仗笑着说:“你们啊!等回去,跑圈的时候,我看你们再哟。”这一句也颇为调侃,显然是平时和兵士们处的不错。
此时那些兵士们纷纷散乱的笑起来。
“我叫顾长冬。你呢?刚才抱歉,赶着去鸿胪寺呢。”那人终于觉得嘴巴上似乎占不到便宜。
“不知道!”葶苈觉得这个人真是既没有礼貌又唐突。
“诶——你,这又算哪门子礼。”
葶苈知道自己的行为也很无礼,但嘴巴上还是不饶人:“没有哪本书上说,问姓名必答之呀,我读死书,读书死,可以吧。”
“简直儒生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那人言语中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是无奈的笑了起来。
“对啊,谁儒生谁是兵啊?”葶苈说着估计也没空和这人继续口舌纠缠下去,转身要走。
“嘿——你这人…”那人被气的语塞,背后的兵士们也是不住的起哄。
葶苈刚走了没多远,只听后面马蹄声催动,自己突然腾空而起,被提着架到了马上。
“你干嘛!”原来是那顾长冬把他架着提到了马上,马背颠簸,葶苈一向就不敢骑马,这一下被人凌空架到马鞍前,心一下甩到嗓子眼。那队仪仗兵士又开始哄然起来,声音整齐。
战马疾驰,葶苈只是闭着眼根本无法呼吸,但是又憋着不让自己叫出来,那人眼看就要策马迎面撞上一面墙,墙离马鼻子不到三拳,心下这下完了,那人却轻笼缰绳那马就像打着千儿一样转了弯,又向着那些仪仗士兵跑去。这么来回了几趟,葶苈只觉的人都麻木了。
耳边是那些仪仗兵士的哄笑,真是丢脸。
“我跟你说,我今天是副迎宾使,倘若出了差子你担待的起吗?”葶苈连冲着下但是仍对那个人吼道。
“你说什么?”那个人好像有恃无恐,装作没有听起他的话。
“放我下去!”
“刚才胆子不是挺大的吗?怎么,熊啦?”那人口吻中颇带讪笑之意。
葶苈猫着胆子,翻过身来,指着那个人的鼻子骂到:“竖子!智短汉!”
对于这些文人的嘴炮,那人颇不以为然。
“长冬,你干嘛呢!”葶苈在马上突然听到耳边传来这么一句,声线熟悉,突然那缰绳一勒,马旋即停了下来。
葶苈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无力的摊在马背上,脸和脚耷拉在马身两边,像极了一块褡裢。倒着眼许久没办法动弹,只见刚才说话那人来到马边:“你这个死贼,还不快放人下来,虽说今天让你们可以在宫里策马,但是没有让你跑这么快,也没捉弄人!”
“表哥,我闹着玩儿的。”那人单手一提把葶苈从马上拽了下来,稳稳的放在地上。
葶苈只觉得双腿无力,只能扶着墙,呆呆的。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发声救他的那个人正是董贤。
“葶苈,你没事吧?”董贤上前来,只见葶苈弯着身子喘着气对他摆了摆手,看着葶苈的衣服有点乱,忙不迭的帮他整理着,只见大氅的袖子有一处被马鞍勾破了。
董贤十分生气转头就指着顾长冬喷了起来:“你这不胡闹吗?这是今天的副接待使!现在弄成这个样子,怎么交代啊?”
“啊?这…我真是闹着玩儿的,我没想到会闹成这个样子。大不了…事情过了我登门致歉咯。”
董贤瞪了他一眼,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扶着双腿不稳的葶苈上了自己的马车。
“葶苈,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不认识你,这个人从来都是这样,所以当初举荐的时候是什么官,现在还是什么官。”董贤一边安慰着葶苈一边解释着。
葶苈惊魂未定,但也只好连忙摆手到:“这位将军…是大人的表弟?”
“确是愚弟,五品立义将军顾长冬。平日里除了和兵士呆在一块,什么也不会的,今天招了他带着一些兵士来做仪仗。他怎么对你这样?”董贤看着葶苈的那只破了的袖子犯了难。
突然董贤脱下了自己的朝服,想要换给葶苈。
葶苈想要推脱:“其实也没什么,但是门郎大人这可使不得。”
“我事后会向皇上说明的,到时候还请你想想办法,别让皇上怪长冬。国体事大,你换上吧。”董贤一边说一边已经是在帮葶苈解着大氅。
那同样是一件青色的大氅,但用的是拼接的剪裁方法将一些纱和布匹还有丝绸连接在一起,整件衣服上用暗金线绣着至少三种纹路。先是袖口的回文,间距整齐,纹理清晰,没有一个错扣,全是等宽的。长袖处是一片贴合着袖摆的祥云纹,袖脚细密,落针干练。而胸前是一块团簇的祥云纹作为辉映,整个祥云纹虽被衣衽分做两侧,但还是绣接整齐,丝毫看不出是拼绣而成。
好了,这下可是出挑的有点打眼了,但是总不能穿着一件破衣服去接待使者吧,现下也就只能这样了。葶苈心中微微叹了口气,看了一眼马车外那个什么“立义将军”,简直是“丧门将军”。
一行人到了鸿胪寺门口,说是门口,其实是一个大的广场,广场上已经布置好了鲜花,有好些先来的仪仗部队列队在侧了。
仪仗旁内宦门已经在用一块长毡子铺就出一条宾道,从鸿胪寺鹿鸣台的正厅一直延伸到广场的尽头。宾道两旁更是每隔十来尺便有一对持着长旌的士兵作为标记,当大鸿胪领着使者走到某一对特定的士兵前时,在鹿鸣台上便有太乐令的一名官员挥动一面特定颜色的旗帜更换乐章。
而在标兵身后,按照诸侯之礼,分列四方仪仗,左戈右矛,均是加长的礼器。齐刷刷的几丈高,按照四方四神来分列配色,首先是右边代表北方的黑色军阵,铠甲通体素黑,连盔顶翎也是用黑雉鸡的尾毛而做,长缨更若吸墨之毫,整个阵列如夜幕低垂,肃穆庄严,上应玄武之相;其后是代表东方的方阵,上下一齐的青色,远望如青龙着雾升腾;而左边正对玄武方正的又皓若白雪,与青龙方阵互为犄角,一片洁白分毫不杂,远望如芦苇萧瑟,颇有风声鹤唳之感;而青龙方阵对着的是一块空地,应该是给朱雀方阵留下的。
葶苈看了看那顾长冬带着的士兵一派赤朱正红,应该就是补位这里了。
两人刚下马车,就见那顾长冬举剑一挥,那些士兵列队整洁,时长不过沙落之间,阵型已然四方整齐,没有半分错漏;顾长冬长剑一举,那些士兵便竖着高高的戈,静默划一的齐跑落位,整个广场回荡着那方阵的跑动之声,如万马一蹄,声音雷动,却节奏如一。不过少顷,便已落位停当。
这“丧门将军”别看人是有点讨厌,但是治军想看是有一套的。眼前一幕,不禁让葶苈刮目相看。
今天的太乐令穿着是一应正黄色的礼宾服,配合四方仪仗,代表的是中央厚土。乐队分列于仪仗之后,看样子至少来了一半,太乐令现在的建制是有大约七百人的。葶苈虽然是居于太乐令,但已经官属丞相府,所以今日的礼乐,他并没有参与。
想来或许是辛丹和国为在负责,结果一看,果然在鹿鸣台的上首,辛丹已经是持棋以待了——原来王家也有部署。而国为在场下统筹着乐器的分配和调试——赵太后的动作也是有的。
葶苈看了一眼这广场,不知道两处还有多少安插在这里,除开这些,自己这方的皇党自不必说,永信宫的人也必然是有的。
而那宾道的尽头是一方祭桌,按照礼节,需要在这里共同祭祀汉神五帝和匈奴的萨满诸神和祖先。在双方的神明面前以示兄弟之盟。而文书和官牒以及正式的国书,也需要在此时加印交换。这里是由太常寺负责。而今日更是为了彰显大汉的强盛,用了八牲八礼制。
而葶苈要做的是陪大鸿胪在鹿鸣台一侧,等候使者的到来。
两人到的时候大鸿胪已经、鸿胪寺各级官员还有丞相府一干人等和兰台一行以及太师署官员等候在此了。
葶苈只见那大鸿胪东方聆约莫和父亲的岁数差不多,父亲以前也是做过大鸿胪的,后被升为御史大夫,所以大鸿胪一贯又被看做是御史替补。
东方聆一袭正服,整洁守矩,远远的见葶苈和董贤姗姗来迟已是眉头一皱。而后目光便落在了葶苈一身华丽的衣服上,还未等葶苈他们站定便道:“少史来迟,想必是国体为大,想着怎么打扮会得宜吧?久闻王大人教子甚严,衣着为礼,倒是不错。但是守时尊矩有时远远比衣着光鲜来的重要。你今日为副使,不可乱了分寸。”
皇上因为帛书的事,越过规制命他为副使,东方聆不明就里,已然会让他心内有一丝不快误以为皇上是觉得鸿胪寺无人堪任,另外自己又被耽误迟到,更是穿上了董贤的衣物。所以这一番话已是大有责备之意,但葶苈也无法解释。只好说到:“承蒙大人教诲,下官必定铭记。守时守节为臣之本分。”
“恩。”东方聆轻应一声,颇不以为然。转头向其他的人交接着什么事项去了。
过了一会儿一名礼官跑来说:“使节已于宫门下马换舆,向鸿胪寺进发了。”此时辛丹手中红旗起《迎宾曲》自编钟而发,正乐雅染,贯穿鸿胪寺广场的上空。
《迎宾曲》奏至三遍,三辆马车已然在前面汉军持戟仪仗的开道与后面匈奴仪仗的簇拥中,缓缓接近了鸿胪寺。远远的看不太清楚,但只见后面的匈奴人各个都比前面的汉军仪仗大约高出半个头,膀大腰圆,似乎也不像是一般的仪仗。
那拉车的马是训练过的御马,信步款蹄,一步一踏的走来,将将好,听在宾道的末端。此时辛丹白棋起,乐声喑。太师署一名将军举剑为号,取而代之的是四方仪仗整齐划一的跺戈呼啸“呵!呵!呵!”声动如雷。整齐严明,而收音利落,一切只发生在须臾间。
说不的将这样的“礼节”安排在迎接来使下马的这一刻,对于一些小国来使说来无疑是一个下马威。很多小国来使不免为此威势震慑,也就多了几分忌惮少了几分讨价还价之心。
但汉凶对峙对年,彼此都十分了解,所以此举也就是个过场。
只见第一辆马车上下来了四个人,身材高大,全身衣着耀眼,布匹织缎色彩斑斓,左衽的外衣和马裤边着以些许毛料作为装饰。布匹绸缎对于匈奴来说远不及毛料珍贵,但春日里,全着毛料在这长安城也必定闷出一声痱子,所以能用上布匹和些许的丝绸,已经是身份的彰显。而四人腰间都佩着一把嵌着宝石的小弯刀。显得也是无比贵重。据说这样样式的小弯刀一是为了防身,而其实是随身的餐具。
可是有一个人在葶苈眼里却穿的过分厚了一些,那人脸色有些憔悴,似乎是长途跋涉水土不服受了些风寒,还穿着厚厚的毛领长衣,嘴唇略微有些干,额上虽然被留海挡住但是隐约可见两颗暗疮。他的小弯刀下缀着一个拇指盖大小的玉佩,别在腰间。
除了那个人之外好像其余的三人都跟后面匈奴仪仗里的人长的有些不同,一个人发色全黑,但五官有如匈奴人一般深邃。一个人瞳色和匈奴人不太相似,其他人一应的蓝色瞳孔,而他却又是褐色瞳仁。而还有一个人发色微微偏红,瞳色却是偏绿色的。
这下可缩小范围了。葶苈想着,至少那个穿着厚实的人可以排除了。在葶苈想来,久闻匈奴人性格刚烈,那两个间谍,既然愿意为间,那必然不会是纯种的匈奴人,混血的概率更大,所以一定是和其他的匈奴人长的有些不一样的。
第二辆马车上下来的看起来像是一位力士,比一般的匈奴人还高出一个头,那胳膊几乎比葶苈的两个腿加起来还粗,最让人觉得胆寒的,是他的左手上尽然是缠着一条铁链作为装饰,而那条铁链上还缀着一些像是牛羊腿骨一样的东西,看起来蛮荒可怖。
第三辆马车上没有人下来。到了宾道之后便又朝上林苑的方向走了。
“吾尊大汉腾格里孤儿毒之命,迎接友邦来使虚连提当户、呼掖当户、乌洛兰当户、丘林当户前来观礼大祭。”大鸿胪走到马车前,做了一礼,看起来颇为诡异,应该是匈奴礼,只见那黑发模样的匈奴人还了一个拱手礼貌似像带头的,而大鸿胪的称呼顺序也是有讲究的这个想必就是虚连提当户,不过他的汉语有点蹩脚:“吾等奉匈奴天子命,前来拜谒天朝上国,愿大汉天子长乐未央,万岁无极。两国缔结兄弟,时代相合。”
话音刚落,只见大师署官员长剑一指,四方仪仗齐喊“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末了又是整齐划一的跺戈而吼:“呵!呵!呵!”
辛丹绿棋起,由大鼓鼓点渐响,太乐令作《四海聚》。
此时大鸿胪做了一个手势道:“请——”匈奴的仪仗和那名力士退到宾道一旁,由大鸿胪带头汉官,葶苈居次,在左手边列为一排,而匈奴由虚连提当户带头,那个厚衣当户居次,红发当户第三,褐眼当户第四。
大家互相致礼,葶苈与那厚衣当户致礼时,那当户说道:“吾姓呼掖。”
“在下王葶苈。”
突然那呼掖当户鼻子抽动了一下,款款道,言语中颇为有些挑衅之意,但汉语却颇为流利:“久闻汉人男子多爱装饰,通体薜荔香气,弱如女子,不知汉人兵士可是如此?”
此言分明是在嘲笑大汉国弱葶苈一笑而道,:“吾朝开化文明,人人以礼为美,装饰只为敬重。国力悬殊,贵国的装饰必然只能在必需品上,而我朝可以到方方面面。即便爱美,但从我武帝起,仿佛贵国就未曾有过大胜呢,岂非全身羊膻的匈奴勇士不若女子?”
那呼掖也是一笑不动声色道:“《孙子》云胜败兵家常事。女子有女子之狡诈,男子有男子之坦荡,贵朝战场上诡计多端,岂非有违坦荡?”
“智胜于力,《孙子》也云兵不厌诈,当户莫非漏看了?”
说着两人纷纷笑着还礼,跟随着己方的带头人走上了宾道。款步而至祭台之前,双方交换了国书,由东方聆将官牒加印,命内宦程于匈奴使者。
其余各人则列队宾道等待着祭祀。
此时辛丹白棋举起,礼乐毕。大师署官员抬剑一指,又是仪仗一阵齐呼。
“久闻汉男子中有男子去势成宦,昔日更有著《史记》的司马迁也为去势男子,结果还颇受推崇,不知是和缘故?”
“既然当户看《史记》应知何为卧薪尝胆,太史公身受其害却依然毅力大成,让后事有史可鉴,这样的伟绩可是那些徒有势,却无一书的国度可比?而我朝男子众多,各有天命归所,天子治下人人得有事业,所谓男子成宦,是为守礼而敬业,又哪里是那些只能跟着天意追着水草到处奔波经常挨饿的国度能懂的呢?”葶苈言语中也是丝毫不让,对眼前这个言里藏刀的当户已经是恶心至极。
“守礼?那不知道王大人今日的穿着更甚于大鸿胪,是不是也是如你所言守礼知行啊?久闻贵国天子…对年轻俊俏的男子颇为重用,不分昼夜,大人年少有为,是否为此啊?”
此话一出,葶苈颇为愤怒一语三关之下从上到下,从眼前到殿上骂了个遍,还暗指皇帝的喜好。不过当即收敛心神:“那当然是礼,我朝待什么人用什么礼。今日大人穿着朴素而命我穿着华丽,是因为听说宁胡阏氏出塞之后,曾因头领故去请求还朝,理由是不忍伦常混乱弟嫂通房,不过现在已然改嫁给当日匈奴天子的兄弟子孙,仿佛已经是第二次了吧。所以贵国无伦常尊卑,我朝只能如俗待之。”
一番话也是把对方从上到下骂了个遍,怕对方听不懂,特地把“苟且”二字换成了更为粗俗的“通房”二字。
“噗。”虽然二人说话声音小,但是离祭坛也是很近的,所以对话尽入大鸿胪和虚连提当户之耳,虚连提汉语不精,所以不是特别明白,而大鸿胪却没忍住,噗了一口笑气出来。
两人久久没有再对话,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
而后就到了葶苈最关心的部分——祭祀。因为在祭祀的时候会合手祝祷,那时候便能一观究竟谁才是那个反甲之人。
只见太常上台主祷,众人下跪,匈奴人单膝跪地,葶苈仔细的盯着那几名当户的手,可是没想到让他傻了眼——那厚衣当户和红发当户左手都有一枚反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