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阳,进来。”
蒋阳只能生生止了脚步,转而入了大帐。
书案后,男人一身黑衣身形高大坐在那里,修长的指轻叩桌面,发出沉闷的“咚”声。
察觉到他的视线紧盯着自己,蒋阳头皮发麻,忽然就觉得自己那点小心思早已被看透,顿时连头都不敢抬,躬身立在那里抱拳问道:“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你跟那位大夫似乎很熟?”男人慵懒的嗓音穿透而来,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直面而来。
蒋阳越发不敢抬头:“……其实也没有多熟,半年多前在南俞城治瘟疫的时候她曾住在属下的府邸,当时陆天师也在,后来陆天师收了她做弟子就走了,之后属下便没再见过她。”
“哦?”楼宸淡淡出声,“这般说来,对她你必不会徇私了?”
“王爷……”蒋阳猛然抬起头,在触到男人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时又火速低下头去,“……属下不敢!”
“那好,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明日一早,你领了她去后方治理伤兵,在战事未结束前不可让她踏出后方一步,听明白了吗?”
“可是王爷,她负责的是你的伤情。”蒋阳有些急,却又不敢反驳。
“军营里的大夫那么多,并不止她一个会医术。”
“可王爷的毒并未解,花大夫是唯一知道怎么解毒的人,若是就这么让她去后方,只怕王爷的毒就无人可解了!”
“这么说来,本王离了她就会死了不成?”
楼宸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蒋阳惊得急忙低头,“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属下是是为王爷的身子考虑,眼下整个军营,王爷是主心骨,王爷切不可出事……”
“好了。”楼宸打断他,“让你办你就去办,另外,动用线人,查一查云深那边的情况。”
“是。”事已至此,蒋阳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苏霁月一直在外头等着,看见他愁眉苦脸的出来,顿时就轻勾唇角,分明是带了几分嘲讽,“看蒋将军的样子,是否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带给我?”
蒋阳看她一眼,微微拧眉:“之前王爷与你说了什么?怎么发那么大火?”
苏霁月耸了耸肩:“谁知道,说不定他有病呢。”
“……”
眼看着她往前走,蒋阳急忙跟了上去,轻咳了一声才道:“王爷让我令你去后营照顾伤兵,而且没有他的命令不能离开……”
“软禁?”苏霁月顿下脚步回头,淡淡突出两个字。
蒋阳顿时就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也不是……这一次,王爷抱了视死如归的心,所以也就不能容许有半点纰漏。你从前的身份摆在那里,王爷有所戒备很正常,但是你放心,你是我带来的人,我就是豁出这条命也会护你周全!”
仿佛发誓一般,蒋阳满目赤诚,就怕苏霁月不相信。
苏霁月却只是淡淡一笑:“蒋将军,我有一个问题,不知可不可以问?”
“你说。”
“像楼宸这么脾气古怪的人,你们是怎么忍受他的?跟随这样的人打天下,你们一定很辛苦吧?”
蒋阳一怔,当即否认道:“小影,你可能误会了我们王爷,他的性子虽然冷了些,却不是从一开始就这样,一切只是因为……”
“蒋将军!”忽的一道声音插了过来,二人回头,只见得云毅快步走上前来。
他看了苏霁月一眼,便将蒋阳拉到一边不知道与他说了什么,苏霁月只看见蒋阳脸色凝重,随后他便走上前来对着苏霁月道,“我临时有些事情要去办,我先找个人带你去休息,明日一早我带你去后营。”
苏霁月挑了挑眉,不置可否,蒋阳这才告辞离去。
侍卫将她带到一处营帐之内,眼见着那营帐干净清爽,而且是个单间,苏霁月心头顿时舒坦了不少。
只要不是将她同一群大男人关一起,那便没什么可挑剔的!
累了一天了,她简单收拾了一番便睡了过去,而且这一觉睡得特别好。
第二天一早蒋阳果然就来了,他专程送来了早饭,等苏霁月用过之后这才领了她去往后营。
“后营这里因为都是伤患住的地方条件可能不太好,不过你若是缺什么都可以同我说!”
后营离前营是有很远一段距离的,而且因为住的是伤兵,多少有些杂乱无章。
苏霁月远远便看见那些营帐进进出出的伤患身影,身上或多或少的都有伤口包扎的痕迹,有的甚至缺胳膊断腿走路都需要人搀扶。
但同前营一样,这里全是男人。
苏霁月朝蒋阳宽慰一笑:“蒋将军不必忧心,从南俞过来的一路上其实很多时候条件也不好,师父带我们宿在树林是常有的事儿,而这里好歹有个遮风挡雨的,已经不错了。”
听她这么说,蒋阳不止没有释然,反倒更加愧疚:“对不起,小影,我也没想到事情弄到现在的局面……”
“没事的,蒋将军。”苏霁月宽慰他,“让他们把东西放下吧,你也走吧。换一个方面想,这里是后营,没有什么危险,我在这里也只是治病救人,对于一个大夫而言,在哪里治病救人都是一样的。”
蒋阳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终究是叹了口气:“你别怪王爷……他也有苦衷。”
苏霁月看了看他:“怪与不怪,左右日后与他没什么交集,我只盼着再也不要看见他!”
蒋阳欲言又止,却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后营一共有十二名大夫,但医术不错的其实只有三人。后营长叫顾崔,你若是有什么事都可以让他去找我,另外还有两名副营长,药材物资上面你可以直接找副营长叶海权,他分管这个。”
“还有……”蒋阳看了看她,好一会儿才道,“你虽然是女子,但是这里是军营,所以你的女子身份暂时是保密的,你自己也注意一些。我有时间会来看你的!”
“还有……天有些冷,我多给你准备了两床被褥,你若是还觉得少就吩咐一声,换洗的衣物也全在这里面了!”
蒋阳指了指刚刚侍卫放到营帐内的包裹。
“还有沐浴……后营其实是有专门的净房的,但是你是女子不方便,营帐内也不大安全,回头我让人多送几道屏风来,另外我一会儿去嘱咐后营长,让他差两个人来给你当侍卫。”
蒋阳还想说什么,被苏霁月轻笑着打断:“好了,蒋将军,有什么不懂的我会问人的,你要是再这么叮嘱下去,只怕到明天早上也说不完,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唠叨呢!”
“唠……”蒋阳脸上顿时一红,有些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是我说太多了,主要是军营里都是大老爷们,我怕你一个姑娘家在这里诸多不便……”
“既来之则安之呗。”苏霁月说话的同时也将蒋阳送到门口,“你娶忙吧,不必管我了,我也不是三岁孩子,有什么事情我能自己解决的。”
蒋阳这才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应了下来:“那好,我就先走了,你要是有什么事,找后营长来找我便好。”
苏霁月再次点头,蒋阳这才一脸不放心的离去。
眼看着他终于是走了,苏霁月这才返回营帐内。
这营帐虽然不大,但是对于她一个人入住来说已是绰绰有余了。
她将被褥铺上、床,又将自己的衣物收拾妥当,这才从屋内出去,去找后营长了。
既然是被关来这里,向来日后的时日必不短,所以首要任务得跟相关负责人打个招呼。
不过眼下天色尚早,苏霁月也不急。
营帐很多,每个营帐里头都住了许多个伤患,苏霁月走了没多远忽的听见一人大叫:“有大夫吗?喜子犯迷糊了,快来个大夫!”
前头不远处的营帐,有人焦急的大喊。
苏霁月下意识脚步一动,却有人比她更快一步移了脚,并且是飞奔过去的:“来了!”
一位四五十岁的大夫提着药箱,飞快的跑了过去。
军营之内,一个普通的士兵交换却能引来如此重视病情的大夫,苏霁月心念一转,顿住的脚步便又不由得迈开——她想去看看!
营帐之内,只见了一名受了重伤的士兵在不断抽搐。那大夫过去之后迅速查看了那病人的双目,当即便按住那人的手开始把脉来。
片刻之后,他取出药箱里的银针,动作娴熟迅速的在那士兵头上八大穴位上扎过,然后迅速道:“来两个人,把他衣服脱掉,我重新给他看一下伤口!”
有两名士兵上前,将那病人的衣服脱掉,等包扎的绑带掀开,苏霁月这才看到病人右肩上的血窟窿。
很显然,伤口发炎了,病人正在发烧。
那大夫有条不紊地重新开始处理伤口,旁边的人大气不敢出一口的站在一旁看着。
“绑带!”那大夫忽然出声,同时伸出手来,显然是朝身后的人要工具的。
眼见着他身后的一名士兵在药箱里翻找了半天也没看见东西,苏霁月迅速走过去,不着痕迹将那人推开,自己取了绑带放到那大夫手里。
绑带到手,那大夫也不看是身后,立刻就给病人包扎起来。
“剪刀。”
苏霁月立刻又递了剪刀上去,一番处理,伤口四周的腐肉被重新剔除。那大夫给伤口周围洒了药重新包扎好,这才擦了擦头上的汗看向众人:“我给他开一贴药,一会儿你们拿去煎了喂他服下,下午便能退烧,后面再有什么情况,你们再及时通知我。”
言语之间,没有半点架子,尽是为医者的职责。
“谢谢大夫!”旁边众人看自己的战友脱了险,一个个都是感激欢喜的样子。
那大夫却没说什么,直接转过身打算收拾药箱离开。
却也是在这一转身,他才看清身后所站之人。
不同于这些士兵的铠甲加身,苏霁月身上穿的是简单的便衣,一身素色,且她本就只有十几岁有颇为瘦弱,扮成男装的样子就更加弱不禁风了。
“这位小兄弟眼生得很,这么说来刚刚是你再给我打下手?我就说今日怎么这么顺手,我要的东西竟一样都没有出错,莫非小兄弟是懂医的?”
苏霁月笑道:“我是新来的大夫,先生刚刚处理病患有条不紊、娴熟快速让人好生钦佩。”
“嗨!这日日待在军营里,应对这些外伤内伤的,看多了自然就熟悉了。”那人话语一顿,忽然又看了看苏霁月,“你确定你是新来的大夫而不是士兵?老朽活这么大岁数了,还真没见过这么年轻的大夫。”
苏霁月微微一笑:“先生若是不信,不妨考考我如何?”
“先生二字愧不敢当,不过考考你吗,这主意不错!”说完,那医者再次对房间内的人叮嘱几句,这才提了药箱示意苏霁月同他一起离开。
而刚刚从营帐里出来,迎面就有士兵来拉他:“李大夫,你快去看看陈大哥,他这昨晚吐了一夜了,都快虚脱了!刚刚早上醒来还晕过去一次,我们吓得啊,赶紧过来找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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