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殿下,车马已经备下……”旭华推门进来,一眼瞥见到窗下偎着的人影,急忙闭了嘴,转过眸子轻笑。
方才看他们还冷冷的,不想只这么一会儿工夫,便这么要好了么?
抬头见寒林微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这才收了狡黠的笑意,绷起脸回话:“陛下遣高总管来了,大祭司也吩咐了,太子妃身体不适,今日便不必去祈天宫了。”
寒林没说什么,袖了玉箫,径自推门出去,走过旭华身边时,低声笑了笑,“你装得半点不像,还是做个顽皮的小姑娘罢。”
旭华吐了吐舌头,原来这冷冰冰的姑娘也会有开玩笑的时候?
“走罢。”翟川望着她的背影出神,这丫头虽然体态柔弱,但看起来自有一段矜傲,想来平日自有人严格教导,“看来这些年她的课业学得不错。”
寒林停在了廊下,蹙着细细的眉出神,阶下桐叶堆积的景象,不知为何又让她心中刺痛,分明是第一次所见,为什么在记忆里那么清晰?清晰到那一片翠绿的叶影,直要与面前桐叶落尽的枝干重叠起来……
“太子妃殿下。”立在阶下的人忍不住出声,“您依然身体不适?”
寒林幽幽回神,立在近旁的人一袭黑色劲服,方才还真被她遗忘了,“高总管,我没事。”回眸瞥了瞥,“大祭司今日真不见我?”
“此事您需询问桦祭司。”高峻摇头,他来这里不过是为了带他们入宫去,商靳的意思自然有其他人传递。
寒林挑了挑眉,商桦乃是随侍的祭司,平日自然也留在祈天宫中,却叫她到哪里去问?看来商靳今日是打定了主意不见她了。
“大祭司如此行事亦是为您好……”高峻说了半句,见她眸色渐冷,及时岔开了话,“殿下也出来了,两位都登车罢。”
旭华没上车,却又舍不得走,扶了帘子缠着寒林说话,“太子妃方才在屋里的时候是不是笑了?可是旭华没看见……”
“别闹了。”寒林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臂,果然淡淡地笑了一下,转瞬即收。
“太子妃笑起来真好看,平日为什么要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呢?”旭华扁了扁嘴,见她面色又转冷,眼中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一松手落下车帘,乖乖退了回去。
皇城内人烟稀少,行车顺利,不到一刻便转入宫门,车速这才减缓,渐渐停下。
“两位殿下,陛下与木妃均在漱玉宫中。”高峻将车帘扶起,外间翠色争先恐后地流入车内,远处花草间的宫室隐约可见。
寒林垂眸低语,“这漱玉宫可不是宠妃的居所……”
一语未了,翟川和高峻面色都微微一沉。
花径那头走来迎接的几个上了年纪的宫女亦是神色凝重,将她草草打量了一眼,面色愈沉,带些敬畏和狐疑,“太子妃殿下说笑了,先帝逝后,何来宠妃之说?”
几个宫女都在宫中听事十多年了,一些往事自然也有所耳闻,寒林所指的“宠妃的居所”多半是晚芳宫,那可都是再往前数十年的事情,当时的皇后乃是寒林的祖姑商沂,离她差了两辈,想不到这小姑娘竟然会知晓。
都说祈天宫这一代的嫡小姐早慧,想不到竟到如此地步——但再怎么聪颖,这数十年前,且已经被禁止说道的事情,她到底是怎么知晓的?
“寒林,过来。”翟川最先恢复常态,拽了她就走,压低声盘问,“谁告诉你的?!”
当年的事情虽然被下令禁止提起,但街头巷尾自然会有人流传,可问题在于,这丫头自小长在祈天宫,后来又远离京中,她却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事情?
“有些事情,好像生来就知道了。”寒林摇头,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回来,的确无人告诉过她祖姑姑的事情,但她清楚得很,就像看到那一片梧桐树时心上陡然掠过的刺痛一样,飘渺却又切实存在。
花径蜿蜒,转过几转之后,前面一片“叮叮”碎响,珠帘在阳光下闪着柔和的色彩,淡淡的百合香气也随风飘来。
寒林蹙了蹙眉,祈天宫中从不焚香,这般气味她着实不习惯,缓了几口气,这才想到昨夜就寝之时,寝宫中倒是没有焚香的。
“两位殿下来了。”珠帘之后垂首立着一个年轻女子,白色绸衣,销金红裙,衬得体态婀娜多姿。
不用想也知道,这就是昨日那些女孩子们口中颇有几分姿色的新妃木华。
“川儿、林儿,你们进来,不必拘礼。”殿内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带起一阵咳嗽后,那人又缓缓出声,“木妃也进来坐下罢,入秋已久,仔细凉意。”
屋内静了一静,来迟的宫女摇了摇头,带着愁容低低笑了笑,“陛下忘了,木妃并无病痛,在外间透透气也好。”
殿内的人也哑着声笑了,“是了,总记得月儿久病缠身,禁不得风,却忘了木妃并不是个病美人。”
先皇后,甘氏荷月,祈天宫祭司之一,乃是商朴的表姐,寒林的表姑,缠绵病榻十余载,于近二十年前过世。
寒林抬了抬眉,见翟川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轻抿了唇横他一眼,“祈天宫都是病美人,不喜欢何苦娶我?”
神血力量强大,并非凡躯可以承载,因此祈天宫族人多半体质较差,尤以女子为甚。
那些宫女再次一愣,这小姑娘说话真是半点不饶人。
走入内室,晗成帝正立在窗下,回眸打量了寒林一眼,神色温和,并没有把她方才那句话放在心上,“林儿都长这么大了,当年你还只有这么小一点呢,性子倒是同从前一般……”
同从前一般……几个年长的宫女尽皆含笑不语,当年这位嫡小姐的顽劣可是出了名的,连商靳都有些奈何不了她,到底是陛下,虽然一直病着,说起话来半点不含糊。
“……寒林不敢当。”这回索性掺了一丝拒人千里的冷淡。
“你这丫头……”晗成帝笑着,无奈摇头,她话中多少的不情愿,如何听不出来,“我知道大祭司这次违了你的意思,你十分不情愿,不过林儿自小就知道,自己长大了是要做大祭司、要做太子妃的……难道只因为这十四年来不在京城,大家就都忘了你吗?”
殿内没了声儿,各人神色平淡,唯有木华暗暗咋舌,原来这位传说中从不露面的祈天宫嫡小姐这些年并不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