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的生意到达高峰期后,客人甚至在外面排起了长队。
原本是家庭朋友聚集谈乐的场合,却在不知不觉中被沉默代替。最后,各怀心事的两人带着沈励歌出了饭店。
小孩子忘性大,基本上把刚才的事情抛至脑后。路过一家电影院时,沈励歌拉着父母要进去看最新上映的动画片。
这个时段,电影院里也是人来人往。沈谦主动往售票台走去,“我去买票。”
沈励歌:“爸爸,小心点。”
待沈谦走后,麦穗在等待的过程中突然接到秦蓉打来的电话,说是花店出了事故。她听完秦蓉在电话那边的描述,眉间皱成了一个“川”字。
花店有人来故意砸场子。
她挂断电话,见沈谦还在排队,赶紧叫来儿子:“宝贝儿,咱们不能看电影了,得赶紧回家。”
沈励歌的表情变得很失望:“为什么?可是我想看电影。”
她放柔声音:“妈妈的花店有坏人来捣乱。”
“那我让爸爸去打倒他们!”沈励歌愤慨地挥挥拳头,主动下了椅子,往队伍的方向跑去。两分钟后,排在人群中的沈谦侧身,离开长队。
他拄着拐杖走过来的时候,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鹰,无奈、挣扎却不妥协。麦穗边起身边往别处看去,鼻翼微动了两下,待他走近后,主动牵过他的手。
沈谦的手心宽厚且温暖,掌缘处有厚厚的茧子。她摩挲着那上面的纹路,像在读着他这三十多年来走过的生命。
他只说了两个字:“别怕。”
回到花店,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情。在事发之时,秦蓉就打算报警,结果被为首的一个男人砸了手机。最后还是附近一家五金店的老板报了警。
“老板,我真是对不起你,没看好店……那群人简直就是流氓,无缘无故就开始砸店。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人……”秦蓉一边脸高肿着,站在鲜花满地、狼狈不堪的店里,心有余悸道,“二海被人拿椅子砸到了手臂,已经被送往附近的医院了。”
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花店被人践踏,麦穗一腔怒火升上来,胸口剧烈起伏,可找不到发泄口,只好埋首坐在那片被踩踏过后的鲜花中。
那群人早就在警察赶到之前逃之夭夭,现在只能指望附近的监控录像能派上用处了。
这边,沈谦将沈励歌带回家安顿好后,来到花店门口。
秦蓉正在安抚老板,乍一见到他,吃了一惊,“沈……先生……”
沈谦朝她微微点头,绕过地上的花盆来到麦穗身边。稍稍打量了下店里的状况,他侧过头问秦蓉:“警察来过了吗?”
“刚来过,又走了。那群人跑得太快。过会儿应该会去录个口供。”秦蓉打量了他几眼,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是……有妻子的么?
沈励歌,沈谦,相似的眼睛,秦蓉骤然明白。
她想起那座豪宅里性格阴暗的男人,和面前的男人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人。
“你先去药店买点敷脸的东西吧。”沈谦看过来。
秦蓉愣了下,心领神会,主动离开花店。一时间,店里只剩下沉默相对的两人。
“对不起。”沈谦用手臂环住坐在那批玫瑰花中的女人,轻声呢喃。
“这就是你回来的代价么?如果真是这样,多少个花店我都愿意。”她轻嘲了一句,从膝盖间抬起头来。
沈谦弓着腰,由于左腿太过难受,不得不放开她。他直起身,用手扶着腿,走到墙边靠着。不靠拐杖,走几步,已是极限。
“你刚才看到的那个小孩儿,不是我的。”
麦穗茫然地看过来,又听他说,“车祸之后,我在床上躺了半年。有一天,她告诉我,我和她已经是法律上的夫妻了。”
这是自沈谦回来之后,第一次谈及这三年来发生的事情。
麦穗低下头:“那个孩子,她知道么?”
“不知道。”
他顿了会儿,说:“我要走了。”
“励歌问起来怎么办?”
“你就告诉他,我去解决坏人了。”
麦穗撑着地坐起来,却不料指尖被地上的玫瑰给刺了一下。一股疼痛迅速蔓延到心脏处,又尖又利。
她顾不得这些,走过去抱住他,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照顾好自己,要记得做复健,还一个健健康康的沈谦给我。”
沈谦伸出手去抚摸她的头发,“好。”
“凡事能进就进,实在不行就退一步,别被人逼到死角了;涉及生命安全的事情不要去做,还要随时随地记得家里有两个人在等你。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和励歌,都会为你准备一口热饭。”
她说得恳切而缓慢,像是酝酿了很久才说出这番话。
沈谦低头吻住她。舌尖汇集了所有想说的话,不过这一刻,都不必了。
他成了一个在沙漠中渴求水源的贪婪的旅人,不倦地从她那里汲取甘霖。
“我走了。”
她站在门口,目送他走到对街去,那里早就准备了一辆车。他拉开车门,弯腰坐了进去。
车门关上之前,他朝这边看过来。由于隔得太远,麦穗没看清他蠕动的嘴唇,也不知道他说了两个字。
等我。
车子消失在黑压压的车流中。麦穗站在门口,直到那辆车彻底消失在视线里,这才转身回到店里。
——
车上,坐着章云娇,还有两岁大的双双。她温柔地看着坐在儿童椅中的女儿,一边逗她一边问沈谦:“双双今天学会了一首歌,你想听么?”
沈谦靠着椅背冥思,听到这句话后,“嗯”了一声。
“双双,唱歌给爸爸听好不好?”章云娇握住女儿的小手晃了两下。
稚嫩的童音在车厢里响起,“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
章云娇欣慰地扯了下唇角,转头看着沈谦,说:“我已经在宅子里给你安排了一个帮助复健的医生。”
沈谦微睁开眼,车内灯光照得他的脸部尤为冷硬。
他平平淡淡地反问:“不是巴不得我成残废么?”
章云娇的表情凝滞了一瞬,不过她也懒得争辩,重新低下头去和女儿说话。这几年,随着年龄跨过了四十,再加上生育了一个孩子,章云娇的脾气大有改善,锋利的棱角也像是被磨圆了一般。只有在沈谦偶尔讽刺她的时候,才会低声劝上两句。
不过都是局势已注定,再也回不去之类的话。
沈谦重新闭上眼,陷进自己的世界中。
很奇怪,人一旦将眼皮阖上,看到的并不是全黑,而是模模糊糊的光点。这些光点最后组成了一个人的背影。
耳畔响起章云娇的声音:“再过两年,你就接手吧。”
他没回答,像是睡着了一般。
“谦子,我还是那句话,你要出去找女人我不反对,只是别找那对母子。只要你把我和双双挂念在心上……她也是你的女儿,你好歹对她上点心。”
接着又听她说,“女人到了我这个年纪,的确是对外面的世界没什么兴趣了,只想安安心心地在家相夫教子。事情已成定局,我们且过着,你圆了你的事业梦,权衡之下,而立年的男人,站在顶峰是最理想的。”
见他没什么反应,章云娇也不恼,之后便不再劝说,把双双从儿童椅中抱起来哄。
有些话,说多了,一律成废话。
宅子里的灯光陆陆续续暗了下来,沈谦半倚在窗前,看向远处的东方明珠。
身后不知何时贴上了一具女人柔软的身体,他卸下她搁在自己腰间的双臂,侧过身不露痕迹地躲开。
章云娇披着浴袍站在原地,拿出手机,“我帮你把周茴叫过来。”
沈谦:“不必了。”
“你之前不都是……”
“我说不必了。”沈谦又重复了一遍。屋里没开灯,他仍旧盯着窗外的夜景,“你可以放心,我和周茴没什么。”
闻言,章云娇放柔了脸色。
“那我回房去了,双双已经睡下了,我怕她半夜会醒。”
沈谦杵在原地,没有反应。
章云娇把门带上后,他拿出手机,按了两下,编辑出去一条短信。
夜深了,总有人孤枕难眠,总有人奔波在外。
——
得知沈谦又离开的消息,锦竹差点没气死。花店的事情又让人元气大伤,这好不容易回来的男人却又不知去向。
“穗儿,秦蓉可都跟我说了,沈谦在外面已经结婚了。”锦竹一时间懵了,说话颠三倒四的,“你说,沈谦那么深情的男人,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怎么就和别的女人结婚了呢?”
麦穗正在摆花盆,面上波澜不惊,“他有苦衷。”
锦竹插腰站在台阶上,怒其不争,“哪家的女人这么猖狂啊?”
“……”
她见麦穗深情淡定,有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感受,冷静下来后便说:“行了,你心里明白就行。以后要是用得着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扒衣服扯头发我最在行。”
麦穗轻笑一声,“行啊,今下午你去接励歌。”
“今下午徐磊从香港回来,他让我去接机。你让那黑鬼去接吧。”
麦穗看了她一眼,“你也别总是叫人家‘黑鬼’。”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