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向东这几天回了趟云南老家,坐火车回到上海后,正好遇见一场大雨。
街上的雨伞朵朵开成了花,伞下的人脚步匆匆,汽车的喇叭声被雨声埋没,沉闷而渺远。
他将从家乡带回来的一麻袋特产放到花店门口,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往里面打量着。
花店里只有秦蓉一个人在料理。
“你们老板呢?”余向东昂着脖子问。
秦蓉见是他,停下手上的工作,“老板去学校接儿子了。你那一麻袋是什么东西?外面雨这么大,赶紧进来吧。”
“我们那边的特产。”余向东把手上那把破烂的黑色雨伞收好搁在门口,挽好袖子走进店里。
秦蓉说:“这么远都想着给老板带特产回来,你也是够用心的。我给你倒杯热茶吧,天气怪冷的。”
“谢谢。”余向东低头,把裤腿上的泥抹去。
秦蓉在这里也干了有些时日,心里敞亮得很。眼前这个男人守在麦穗身边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如今孩子的爸爸有了下落,余向东注定该被踢出局。
她盯着这个男人黝黑方正的面庞,陡然生起一股类似于同情的感情。这么一来,连端在手上的热茶烫了手都没太在意。
“你在看什么?”余向东突然问。
秦蓉尴尬地摇了摇头,将茶杯放下,转身给他端了把凳子,“先坐着吧,老板说过还会来一趟店里。”
“不坐了,我得回去开店。”
秦蓉:“至少得把茶喝了暖暖身子呀。”
余向东已经撑起伞跑远了。
她嘀咕了两句:“活该。”
上海是一座繁华的大城市,越是繁华,人就越多,到哪里都是一片嘈杂。
外面下着雨,雨刮器不停地在玻璃上面划着;前面的车流大概有二十米长,银的、黑的、红的车在雨里缓慢行进。
麦穗将手肘撑在车窗上,外面的雨飘进来,打湿了手腕。
“妈妈,下雨了,你怎么不把车窗关上?”沈励歌问。
她从恍然中回过神来,前面的车流已经开始前进。
“昨晚你们班主任打电话给我,说你这次考试进步了很多,值得表扬啊。”她边开车边说。
沈励歌扬起脑袋,“那你有没有想奖励你儿子的冲动呀?”
“吃大餐怎么样?”
沈励歌摇头。
“玩具?”
“不要。”
麦穗失笑:“那你要什么?”
沈励歌晃着双腿,“今晚,我想给爸爸打个电话。可以么?”
麦穗收敛起笑容,好半天才说:“当然可以。”
当晚回去,沈励歌在睡觉之前,认认真真地按下一串数字,然后举起来给麦穗看,“是这个吗?”
“是。”
“那我要开始打了。”
麦穗扯了扯唇,“不要说太久,爸爸工作很忙。”
沈励歌按下拨通键,“我知道了。”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电话那边传来冰冷而机械的女声,千篇一律地重复着一句话。
沈励歌抬起头来,“妈妈,什么叫空号?”
“就是很忙的意思,你爸爸有很多客户,每天都很忙。”她从他手上拿过手机,“乖,今晚别打了。”
沈励歌不疑有他,乖乖钻进被窝里,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妈妈,晚安!”
麦穗附身在他额上印上一吻,“儿子晚安。”
回到卧室,空气冰冷。秋夜比漫长的冬夜更难熬,外面传来“滴滴答答”的雨声,绵长,无尽头。
手里躺着那条通话记录,上面的号码她确认过后,并没有错。
成空号了。
麦穗轻嘲地笑,翻过身躺在被褥上。一旁的枕头上,放着一件黑色衬衫。她将身子挪过去,扯过衬衫在脸上轻蹭。
身体好像着了火,皮肤被他的手轻触,漾起轻柔的波纹。
黑暗中,喘息声越来越大,升高、降低、压抑,释放,到最后,绽放成最美的烟花。
同样黑暗的房间里,屏幕里的这一幕被男人尽收眼底。
他眼里的火熄了又灭,灭了又熄,最后毫无顾忌地愈发地旺,恨不得奔到屏幕那头去。
真他妈磨人。
——
麦穗的花店在几天后接到了一单大生意,说是要给一个大型的商业宴会提供鲜花。
自那次被砸后,花店元气大伤,这次接单子,也算是有了一个小小的回暖。秦蓉怕店里人手不够,还打算去招几个临时工来。
后来余向东主动来帮忙,她看了眼他的体格,说:“行,一个当三个使。”
余向东:“我来帮忙,不要钱。”
秦蓉用奇怪的眼神瞅着他,“我当然知道你不要钱,你和我们老板那交情,要钱我都看不起你。”
余向东“呵呵”了一声。
“哟,你还‘呵呵’人呢?”秦蓉杏眼一瞪。
“……”余向东抿唇,“这有什么奇怪。”
他只是笑而已。
秦蓉:“‘呵呵’就是骂人‘傻*逼’的意思,懂不?算了,你一土包子,不跟你计较了。后天早点来,早饭吃饱点。要不你过来,我请你吃,吃个饱。”
“不用你请我吃。”余向东拒绝。
秦蓉见他一脸不在状况,暗自咬牙,“狗咬吕洞宾,文盲!”
余向东又“呵呵”了一下。
这下秦蓉气得脸都白了。
“呵呵呵呵,吃你的大白馒头去吧!死黑炭。”
余向东转身,骑上摩托,二话不说就离开。这边的秦蓉瞪着他的背影半天,只顾磨牙齿,根本没察觉到正往这边来的锦竹。
锦竹扭着细腰,“咋了?眼睛瞪得跟牛眼一样。”
秦蓉收好情绪,往花店里走,“那个余向东真是倔,又倔又木,脑子少根弦。”她抱怨了两句,这才抬头朝锦竹的方向看去,“哎哟”一声,“您这皮肤,看着跟往日不太一样啊,水红水红的,嫩得能掐出水来。”
锦竹“啧”了一声,撩撩卷发,“真的?”
“可不是嘛。用了什么面膜?推荐一下呗。”
锦竹朝她勾了勾手指头。秦蓉侧耳过去,听她说了几个,脸顿时跟烧红的炭一样。
“以后那个黑鬼说不定还得叫我一声小舅妈。”末了,锦竹玩笑似的说了句。
可秦蓉看她也不是很开心,便没把这个话题接下去。
第三天下午,客户提前让花店把花送过去。除了余向东,麦穗还找了一个临时工。
会场很大,除了在布置的一些人,基本没客人。
“对,你把这盆花摆到那边的墙角。哎,那边的那个……长得比较黑的那个,你把手上的放到餐桌上摆好……厕所也要……”一个戴着眼镜、描了眼线、身材中等的男人站在大厅中央指挥工作。
麦穗走过来,问:“李先生,请问一下……”
“叫我。”男人瞄了她一眼,“嗯哼,有事吗?”
“是这样的,客户让我们送过来的花,有一盆在过来的途中不小心损坏了……”
“hat?!”男人头疼地闭了闭眼,手指在太阳穴旁使劲按,“你们怎么搞的?我就说不该找这么不专业的小店……现在立刻让人去附近的花店给我买一模一样的过来,找不到就全部给我滚蛋!”
“不就是一盆花么?”余向东蹙着眉头从那边走过来。
“给钱办事,顾客就是上帝,难道我们还得迎合你们?”男人闻言,翻了个白眼,嘴皮子直翻,“就你!”他指着余向东,又对麦穗说,“这是你店里的员工吧?让他出去买一盆一模一样的。”
余向东站着纹丝不动。
“先生别生气,这件事是我们的错。”麦穗赔笑道。
“你做什么对他这么低声下气的?”余向东突然沉声开口。他走上前去挡在她面前,一副随时要干架的表情。
“哟呵……”男人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行,低声下气对吧?受不了气就甭想赚钱!”
趁着他打电话的空隙,麦穗把余向东扯到一边去。“你今天怎么回事?”
余向东仍旧一副不爽的表情,“你不该这么忍着他。”
“他说得对,顾客就是上帝。花店现在这么困难了,这笔单子接了之后,也能稍微好转点。”
“可他用言语侮辱人。”
麦穗揉揉鼻梁骨,转身,换上一副笑脸,朝男人走去。
余向东看着她的背影,别开眼。这边的秦蓉听见动静了,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你说你都来上海混了这么久了,处事待人怎么还没长进呢?”
余向东慢慢转过头,眼里的火烧起来,难得发了一次火,“你又知道什么?”说完转身朝墙角走去。
秦蓉被他这么一吼,心脏都给吓得猛跳了几下。
“死黑炭……”
经麦穗赔笑调解之后,那人总算是肯松口,让他们出去买了一盆相同品种的花回来之后,也没再发火。
布置好会场后,陆陆续续有穿着体面的人走了进来。秦蓉伸了个懒腰,转转胳膊,“总算是忙活好了。”
“你们先走吧。”麦穗突然开口,收回在别处的视线,“我有点东西忘记拿了。”
秦蓉说:“那我们在车上等你。”
“别等我了,我待会儿还得去附近办一点事,你们先回去吧。”
说完,她掉头往回走。
余向东站在原地不肯动,最后还是秦蓉扯了扯他的袖子,“走了,天都快黑了。”
他低头,将手插*进上衣口袋里,缓步走下台阶。
临时又返回的麦穗在半路上遇见了刚才的。他单手把眼镜往上推了一下,“还有事么?”
“我有点东西忘在这里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赶紧找到,待会儿客人陆陆续续就来了。”说完这句话,他朝四周看了看,放低声音,“都是大人物。”
麦穗往会场里面看去,心不在焉道:“谢谢。”
“去吧去吧。”挥挥手,声音不太耐烦。
待他走远后,麦穗在这灯火辉煌的迷宫里转了一圈。有服务生以为她是找不到路的客人,走上前好心询问。
“谢谢……那个,请问一下你们这里的卫生间在哪里?”
“左转,往前走二十米再右转直走。”
“哦,谢谢。”
“没事的,不用谢。”
这里实在太大,装潢又精致,给人宫殿的错觉。麦穗走在柔软的地毯上,身旁偶尔路过一两个穿着打扮精致的女人。
走到一处棕色木门前时,门却突然开了,一股巨大的力道将其拖了进去。
黑暗中,浓烈的男性气息将她紧紧包裹住。
她喘着粗气,胸口一起一伏,“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随时都知道你在哪里,你信不信?”他哑声附在她耳边说,“今天我穿了你最爱的黑衬衫,要看看么?”
想起那晚的……麦穗脸一红,“你……”声音低下去,“你就不怕她发现么?”
沈谦抬起她的一条腿,丢掉拐杖,抵了上去。
“我想你了,想得都快爆炸了。”166阅读网